雲剛道:“月娃出生那夜,天上正是殘月,她娘臨死前,就給她取名作‘娜帕達娃’,譯成漢話就是‘缺月’。咱們叫她月娃,別人卻喊她‘殘月’、‘缺月’,含沙射影,自不必說。你瞧她一副怕生的模樣,不願同外人多講一句話。其實她因身世的原因,小時候遭同齡人瞧不起,吃了不少苦。她最好的玩伴,都嫌她出生卑賤,與她絕交了。”
許清濁心中隱隱作痛,說不出話來。雲剛道:“所以風老弟怕她自卑,就給她改了名,叫作‘噶察達娃’,這意思是‘倦月’。我總聽風老弟哄月娃說:‘月亮有時候出來一半,不是殘缺了,隻不過是月亮倦了,累了,不想全露麵而已。’他每次這樣一勸,月娃的心情似乎便要好上了不少,慢慢也接受了這名字,管自己叫‘風倦月’。”
許清濁心道:“這名字的後麵,居然藏著這樣一個故事,這位風先生光風霽月,著實令人敬佩。”敬仰之心油然而生,當下又跪倒在地,給墓碑磕了幾個頭。
雲剛嘿了一聲,道:“風老弟改名改得雖妙,不過這女娃兒倒把這‘倦’字牢記在心了,成日懶懶散散,幾乎從不和人打交道。風老弟死後,除了老子,她極少和別人說話。老子瞧在眼裏,真是頭疼得緊,你得幫我一把!”
許清濁微微一愣,道:“我?我能幫什麼?”雲剛笑道:“你倆年紀仿佛,你不是此地的藏民,她與你相處,必然沒那麼多顧慮。你嘛,也多了個可以哭鼻子、灑眼淚的人,這不不正好麼?”
許清濁急道:“我哪哭鼻子、灑眼淚了?”雲剛笑道:“而且,今夜老子去探紅教老巢,又不能帶你去。你要活命,還不快去巴結她?”許清濁不解其意,問道:“活命?”
雲剛道:“我在你丹田周圍布下的禁封,就快要成了。沒幾天,兩股內勁就此隔絕,再也不會發作。不過我夜裏出門,打探消息,一去少則兩日,多則三日。這期間,月娃可以為你護法,隻是她內力遠遠不足,不能獨自辦到。我會在你體內預留一道真氣,等你亂勁相鬥時,讓月娃以本門訣竅,催使這股真氣,助你平複內魔。”
許清濁恍然大悟,心道:“原來風姑娘剛才不情願的事,竟是替我護法。”躊躇道:“風姑娘能行麼?”雲剛笑道:“不知道,大抵能行吧。”許清濁急道:“什麼叫大抵?若沒把握,我性命不就不保了麼?”
雲剛笑道:“前些日子,你不吵著要回赫圖阿喇尋死?現在又不肯死了?”許清濁臉上一紅。自從認識雲剛,他便升起了一絲希望,期盼拳神能挽救花如何,哪還會輕易言死?後經雲剛開導,心情轉好,更是死念盡除。
他雖沒多提,但知以雲剛之仁慈,必然肯隨自己回中原救人。眼看不過幾日,西藏的事便可了結,他也快能和恩師再見了。這時若因風倦月護法不慎,賠上了性命,那不是開玩笑麼?
雲剛瞧他模樣,哈哈一笑,道:“不逗你了。你別小看月娃,她向來懶理外務,因此武功練得很純,可比你這小子強多了。昨夜我已傳她鎮壓之法,不會有什麼差錯的,除非......”
許清濁忙問:“除非什麼?”雲剛道:“除非你又像在固始汗家中時一樣,臉皮薄,自己耽誤了消勁的時機。”說話間,兩人離開墓地,原路返回石屋,圈中牛羊不見,知是風倦月放牧去了。
雲剛休息了半日,其間風倦月放牧歸來,仍一字不吭,上了二樓。許清濁瞧了暗暗發愁,心道:“她這般冷漠,萬一不幫我護法,那怎麼辦?”午後,雲剛換了一身短行裝,叫許清濁盤腿而坐,掌抵背心,渡入一道真氣。
許清濁真氣入體,渾身暖烘烘的,丹田更如火爐一般。雲剛道:“我布下的禁封將要圓滿,亂勁發作較緩,大約每四個時辰才須鎮壓一次。這道真氣夠你十次所需,耗盡之前,我一定會趕回來。”
許清濁已與他十分熟絡,不多言謝,隻是點頭答應。雲剛忽然壓低聲音,笑道:“記住,你若要月娃幫忙,得好好求她,可別把她惹惱了。”許清濁奇道:“為什麼?”
雲剛笑道:“我和你說過,她有個最好的玩伴,與她絕交了,對方還曾當著其他人的麵笑話她。你知道這那人後來怎麼樣了嗎?”許清濁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雲剛笑道:“月娃從我這裏學了拳法後,便將她痛揍了一頓,那倒黴娃娃一連三個月,都沒能下床來。她父親氣鼓鼓地來尋麻煩,也給月娃亂打一通,躺了十來日。從此方圓十裏內,再沒人敢惹我徒兒了。”
雲剛哈哈大笑,拍了拍一臉錯愕的許清濁,大步跨出了門,騎上一匹馬,踏草往拉薩方向而去。許清濁目送他不見人影,走回石屋,在自己房裏坐了許久,心想:“等會兒和她說話,千萬得小心。”
可風倦月卻沒有下樓,許清濁無聊之下,倒頭睡去,醒來時已是黃昏。他揉眼邁出小室,隻見門外的桌子上擱著熟肉和青稞餅,暗想:“她趁我睡著,下來給我送了吃的。”
感激之外,更想:“我要沒睡著會怎麼樣?她就一直不下來,由著我餓肚子?看來這兩日為了吃飯,我還得裝睡了。”邊吃邊算,算出自己的亂勁,將在每日的子時、辰時、未時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