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心知在這三刻,自己必須位於風倦月身邊,不然性命有虞。然而雲剛已走了小半日,他連風倦月的麵都沒看見,暗想:“莫說小心同她講話,根本是沒話可講啊。”
沒多久,天已全黑,藏地夜晚極涼,許清濁內力廢了大半,抗寒有虧,雲剛在固始汗處時,便拿了一件毛皮襖子給他禦寒。許清濁坐在床頭,裹在襖子裏,聞小室漏風,風聲催眠,直是昏昏欲睡。
忽地丹田處一癢,睡意頓無,暗叫:“子時已至,風姑娘人呢?”這些日子,他每逢亂勁發作之前,丹田處都會麻癢,明白乃雙勁蠢蠢欲動,觸碰雲剛所設封禁的緣故。
他一感覺到癢,便知劫數要來,忙起身往外走去,可抬頭一看,樓梯上下沒有半個人影,心中一急:“風姑娘不是睡著了吧?”擔憂性命,正猶豫要不要闖上樓去,隻聽步聲響起,忙打住了念頭。
果見風倦月緩緩走了下來,打扮與白日無異,掃了他一眼,忽道:“盤腿坐好。”許清濁喜道:“是。”依言抬腳上床,盤腿而坐。風倦月又道:“閉上眼睛,別胡思亂想。”
許清濁點了點頭,坐直身子,閉目搭手於腹下。聽得簌簌幾聲響,猜是風倦月脫鞋爬上床來,坐在了自己背後,臉上不覺一紅。幸虧背對人家,不會給她瞧到。
隔了片刻,丹田一痛,雙勁湧出氣海,待要廝殺。許清濁忍痛道:“風姑娘,快,我......”話沒說一半,隻覺一隻手掌按在自己背心,一股內力自督脈而入,引帶雲剛留下的渾厚真氣,鋪天蓋地往丹田處而去。
許清濁屏息閉眼,便感有一幅幻象出現在腦中:一顆火紅的圓球,猶如小太陽,立於一片混沌之中。那火球不住噴火,火焰千絲萬縷,將要張開,卻有一層乳白色的球殼擋著,大多溢散不出來。這時,一股白氣趕至,或擠或壓,將火焰盡數逼回殼內,剩下的部分,蒙紗一般附著在球殼上,使那外殼似乎堅固了幾分。
白氣一散,許清濁疼痛也俱止息,心知腦中幻象正是體內的情形所化。火球即是躁動不安的亂勁,白殼是數月以來雲剛布下的真氣屏障,而那白氣是雲剛所留,由風倦月催使的護法真氣。
風倦月不僅替他消了亂勁,更引導多餘的真氣加強封禁,沒有溢散一絲一毫,手法可稱巧妙。許清濁方知此女果然如雲剛所言,內功上的造詣不凡,佩服由衷,睜眼道:“風姑娘,你的武功真好!”
風倦月已下了床,聞言撇過頭,半晌輕聲道:“我比大犛牛差遠了。”許清濁知她指的是雲剛,暗覺滑稽,心想:“他師徒均非漢人,都不怎麼尊師重道,可也不能這麼叫喚自己師父啊!”
他還要多誇兩句,風倦月早走出房門,忙喚:“風姑娘!”風倦月加快腳步,上樓去了。許清濁一陣失落,以手托腮,想了半晌,搖了搖頭,打個哈欠,睡意重新襲來,於是倒頭睡下。
這一夜他睡得迷迷糊糊,到了後來,腿腳似乎展不開,夢中微感不適。次日一醒,大伸懶腰,隻覺不對勁,低頭一看,敢情自己正盤腿坐在床上,怪不得沒起身,就能伸懶腰了。
他暗暗奇怪:“我怎麼坐著在?難不成我夢遊練功了?”雖知一個人練功勤快,興許會半睡之間,本能吐納而不自覺。可他最近“藏花勁”給雲剛封了大半,體內以“陰符勁”為主,須靠拳腳把式鍛勁,並不是盤腿打坐的練法。
他心念一動:“啊,是了,一定是我睡得太沉了,辰時已至,亂勁發作。風姑娘叫不醒我,便扶我坐了起來,替我護法。”又想:“未必是叫不醒我,而是根本不想叫醒我,省得同我講話。”
往廳裏走去,桌上擺著許多食物,坐下吃了早餐,眼神不住往二樓瞟去,果然什麼都沒發生。他大感無聊,心想:“倒像是我一個人呆在這屋子裏。”一望窗外日頭,已近正午,難怪桌上的肉奶餅麵甚多,原來是兩頓的份,一次送到。
許清濁撓了撓腦袋,道:“她就這麼不願意靠近我麼?莫非我最近沒洗澡,身上很臭麼?”聞了聞,沒覺得有何異味。正胡思亂想,腳步聲起,風倦月走下樓來,打扮一如昨日,隻是額前的珠串換成了紅色。
她走到屋門前,止住了身子,忽道:“我要去放羊了,午後不回來。”許清濁一怔,心想:“什麼意思?啊,她是指我下次亂勁發作時,她不在家裏。”當下試探地問道:“風姑娘,你要我跟著你去麼?”
風倦月微微點頭,邁出屋去。許清濁急忙跟在後麵,見她走到羊圈邊上,從護欄上取下趕羊的鞭子,打開欄門,放牛羊出圈。許清濁在關外時,也常見女真人放牧,但都是拿著套馬杆,騎馬呼喝,牛羊馬緊隨。
此刻瞧棉花一般的牛羊湧出,聳聳前行,風倦月手執皮鞭,跟在其後,漫步緩踱,天藍雲白,草青人秀,別有一股動人風情。許清濁暗想:“她長得是挺好看,可人也太沉默了。”
他隨風倦月在草原上走著,一連小半個時辰,兩人隻字未談。許清濁心想:“一,二,三,四......這兩日她共對我說了八句話,論惜字如金,直追當年和我一路逃命的恩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