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滿之所以會感慨,當然不僅僅因為這風雪,也不單單因為一首《望海潮》。
她隻是看著白鰱和白芷對待謝玄的樣子,不知怎麼就想起了《紅樓夢》,想起了甄士隱談吐中的那首《好了歌注》,想起來一些她原本可以擁有,卻又棄之如敝屣的東西。
如果她不曾修行,或許,她就會成為謝家真正的一份子。每天過一些簡單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心情好了就擺弄一下琴棋書畫詩酒花,偶爾與惡仆勾心鬥角,時不時與家人明爭暗鬥,最終選個好夫婿,嫁個好人家,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如果她是男子,或許也會如同賈寶玉一般,與丫鬟、姐姐們吟風弄月辦個詩社,中秋入夜吃個螃蟹,對著白鰱、白芷這樣的女孩兒,靜享一生榮華。
這的確是可行的。畢竟東晉的這個年代,還是一個雅人深致的年代,還是一個能夠倚南窗以寄傲的年代,還是能夠修葺蘭亭寫下《蘭亭集序》的年代,還是可以攜妓悠遊、林下南山的年代。
南北朝的腥風血雨雖然已經初露頭角,卻還沒有真正的從江北之地隨風而來。風雅的依舊風雅,狂放的依舊狂放,簡傲的依舊簡傲,棲逸的依舊棲逸著。
這還是《世說新語》裏的時代,是一個無限文人追思向往的時代。
有的時候,人真的是很可憐的生物。一生隻有一次,能夠選擇行走的道路也隻有這麼一條,走過了,回回頭,遠遠的觀賞一下另一條路的風景。輕輕的緬懷一下,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隻是無法沉浸其間,否則便隻會止步不前,連自己腳下的這條路都無法走好了。
選擇就意味著一種責任,一種承擔。謝小滿知道自己選擇的路不好走,知道自己心中的道可能並不正確,但她依舊一意孤行著。
一生孤注。到底也是一種悲壯的美學。
謝玄已經先去向謝安問安回命。再之後便轉去父母那裏請安,留下謝小滿一人在客座中等待。
謝小滿等待的地方……謝玄考慮了很久。如果按照謝小滿這謝家女眷的身份,似乎應該在內院等待。但要見她的是謝安叔父。這樣安排似乎並不妥當。
若是安排在正堂偏房那等正經八百的會客地方,就仿佛把謝小滿當成了外人,同時又太過乍眼了些,似乎也不好。
思來想去。謝玄將謝小滿領到了偏院的一間竹苑裏,這間竹苑。謝安叔父在夏日時經常留宿於此,平時也會在這裏看書。在這種地方等人,不會顯得太疏遠,也不會顯得太正式。似乎很適合謝小滿的身份。
其實謝玄這個孩子,考慮事情的確有些過多,謝小滿並不是那樣心細的人。也不是很明白世家大族接待客人會見的禮數,謝玄對與她的考慮的確是多慮了。
倒是難得他這麼大的年紀。做事情就如此周全,的確是世家風範。
謝玄提前就決定了謝小滿等待的地方,於是事先讓人將暖爐點好了,又準備好了熱茶水與些許可口的茶點,擺在了竹苑中。
幾人剛剛下船就往家中趕路,都沒來得及吃飯。謝玄進了門之後,還不忘吩咐仆從,那些早點送來。
當謝小滿前腳剛剛進入這竹苑,後腳一名仆婦就拎著食盒走了進來,衝著謝小滿請了安,又將兩樣粥與四色小菜擺好、又從食盒中拿出了兩個饃饃放置了,退了出去。
那仆婦忍不住偷偷的打量了謝小滿兩眼,落入了後者的眼中。
謝小滿道了謝,倒也不追究這些小事情。她的確是餓了,粥雖然是普通的小米粥與豆粥,卻也是聊勝於無。四色小菜多是醬菜,但並不鹹,走的是清淡的路子。
謝家如今雖然居住於江左,可畢竟出身於陳郡,是正統的北方人,喜歡吃麵食的。雖然這些年來一直受到了南方飲食的影響,卻依然無法從根本上發生變化,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謝家老人,更是餐餐不可沒有麵食,吃菜的口味上也是偏鹹鮮一路,隻是這些年下來,也受南方影響清淡、酸甜了些。
謝小滿作為一個千年之後融入的靈魂,自然沒有什麼米麵糧油的執著,有什麼就吃什麼,什麼好吃就吃什麼,並不怎麼挑剔。
估麼著謝安來到這裏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謝小滿吃的也不著急,隨意喝了兩口熱粥,再去嚐那些醬菜,發現其中一小碟醬豆腐特別好吃,正所謂淡而有味,頗有幾分回味無窮的味道。
享受似的品嚐的兩口,連謝小滿都不禁自嘲的笑了起來,心想自己還真是無聊,隨便一碟豆腐都能感慨一番,著實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