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力量又一點點的回到銀星熠的身體中,他的神識又漸漸地清醒,痛楚一點點地加劇,仿佛又聽見雲淡煙正大笑著道:我的小星星是那麼脆弱的人麼?我的小星星一個勇敢的人,有什麼事不能承受?又想到白俊多半是不放心他,對夏琴和秦昱暄交代過後就來找他了,他怎麼能讓白俊繼續為自己擔心?還有洗劍園中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卓寧和回瀾,成都還有一個像親大哥一般的溫彥芹。銀星熠收功回神,緩緩地睜開雙眼。
又是黎明時分。初升太陽金黃色的光芒透過樹林灑下來,把絢麗的光影投在草地上,小溪中。還有幾天就是清明了,比起在坤浮山的時候,*濃多了,各色的野花都不甘寂寞,開得熱熱鬧鬧的,其中最吸引銀星熠目光的是一邊的一棵野梨樹。梨花一枝春帶雨,穿花蜜蜂款款飛。哦!那滿樹的潔白的花朵上盡管都帶著晶瑩的淚珠,但傷痛卻已經被細心的蜜蜂撫平,掛上了溫馨的笑容。
銀星熠在心裏暗歎一聲,漫無目的地掃視著眼前的景色。
一大叢絲茅草新長出來的細長葉片油綠油綠的,逍遙地搖曳在晨風中,葉子上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閃動著美麗的光芒。旁邊一株粗大的垂柳舒展著嫩綠色的細葉,輕柔地舞動著柔軟的枝條,給一家可愛的鳥兒提供了一個溫暖的家園。而那些習慣早起的鳥兒此刻又在盡心盡力地盡著它們歌唱家的本分了。
昨夜雲淡煙挖掘火桫蟲草的那個大坑還在,旁邊的散落著一些已經離開泥土,昨夜還是鮮活生命,今日也還極力維持綠色,但明天必然一片枯黃的小草。它們的鄰居們對此毫不掛懷,掛著晶瑩的露珠歡欣鼓舞地享受陽光地滋潤,也不覺得被一條青蟲當作早餐是一件恐怖的事情。青蟲痛快的享受著自己的早餐,盡情地享受著自己的生命,卻不知道它也被別人當作了早餐。一隻綠色的螳螂,謹慎地收起了它的大刀,顫動著細細的絲狀觸須,正小心翼翼的接近它的獵物,為自己的肚子忙碌。
昨夜洗滌火桫蟲草的那條小溪也依然靜靜地淌著,幾尾早起的小魚兒歡快地擺著尾巴,激起片片漣漪,混忘了在一旁石頭下虎視眈眈的一隻大螃蟹。
一切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像每一個動人的清晨一樣,這個早晨也沒什麼不同,所有的生命都在享受自己的生活,並不因為生命的短暫、危險或者其他的什麼原因而放棄自己的享受。世界離了雲淡煙還是維持了其本身的脈動,一絲不苟地繼續轉動,沒有絲毫改變。
銀星熠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心中想著自己奇怪的感覺,煙兒究竟還在不在呢?輕聲對白俊道:“白大哥,煙兒給我的字條呢?你在什麼地方看見她的?”
白俊擔憂地看了看銀星熠,在銀星熠的對麵坐下,道:“我是前天夜裏在幻靈島看見雲姑娘的。”摸出那張折成同心結的紙條給銀星熠。
銀星熠接過紙條,詫異地道:“前天夜裏?”慢慢打開紙條,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淡淡的白雲,白雲中是一首熟悉的珠玉詞,秀麗的鋼筆字也是他看熟了的喬娜筆跡,原來她也忘不了從前:
玉樓朱閣橫金鎖,寒食清明春欲破。窗間斜月兩眉愁,簾外落花雙淚墮。
朝雲聚散真無那,百歲相看能幾個?別為將來不牽情,萬轉千回思想過。
白俊道:“你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了,當然是前天夜裏。”他一直在注意銀星熠的神色,見銀星熠看了紙條以後沒有激動的表現,不僅沒有放心一些,反而更是擔心了,同時也不禁要猜測著紙條上的內容。
銀星熠沒料到白俊已經守候自己那麼長時間了,歉疚地笑了笑。見白俊擔心的樣子,隨手將紙條遞給白俊,淡淡地道:“白大哥不用擔心,現在不過是萬物勃發的仲春時節,要傷心也等真正到了暮春的時候再開始不遲。白大哥能陪我去一趟幻靈島麼?”
白俊看了紙條後,絲毫沒有輕鬆,還更擔心了,聽銀星熠這麼一說,衝口而出道:“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雲淡煙寫的詞是晏殊的一闋《木蘭花》,在*最燦爛的清明時節感春傷別,既有理智,又充滿感情,又隱約的說明了她和銀星熠正在感情最濃烈時,不得不分手的無奈。白俊說的是晏殊的另一首《木蘭花》中的兩句。聞琴指卓文君,她聞聽司馬相如的琴聲而愛慕他;解佩,指的是傳說中的漢臯神女,曾解佩贈給鄭交甫。整句話的意思是說像卓文君和漢臯神女這樣的神仙伴侶真要離開的時候,挽斷羅衣也留不住她們。借此告訴銀星熠雲淡煙已經永遠的離開了。
銀星熠乃七竅玲瓏之人,當然明白白俊的意思,又在心中黯然一歎,嘴角浮現出一個淒涼的笑容,目光空洞地注視著前方,也接了晏殊一闋《踏莎行》中的一句道:“垂揚隻能惹春風,何曾係得行人住。走便走吧,最多我再去一趟冥界找她。”
白俊順著銀星熠的目光看去,楊柳細細的枝條隨風輕擺,婀娜多姿,逍遙自在。中國自古就有折柳送行的傳統,但即便是柳樹能在異地他鄉茂密地生長,離人也沒辦法留下,始終是要走的。歎了一口氣道:“你和雲姑娘在風影咖啡店的時候,我一直都知道,不過沒法聽見你們的談話,但最後卻聽見雲姑娘說要和你一起去幻靈島。我立刻跟著你們來到仙界,卻找不到你們的蹤影,隻好一路打聽著去了幻靈島。結果你們卻不在那裏。正失望的時候,雲姑娘忽然一個人來了,對我說了你在這裏,然後催著我離開,並對我道,因她而來的災禍,也將因她而消散。又讓我告訴你,她是一股即將伴隨幻靈和黑鈺消散的輕煙,讓真正你忘了她,把握住自己的生活。我剛離開不久,幻靈島就傳來爆炸聲。等我回頭去找的時候,那裏的震爆還沒有平息,可惜除了海浪以外什麼都沒剩下。”
白俊凝視銀星熠,非常擔憂地道:“銀星熠,不是我阻攔你,你上次去冥界沒有找到雲姑娘,再去冥界也沒有用。”
銀星熠明白了,雲淡煙其實早就下了毀滅黑鈺和幻靈的決心,所以才讓白俊跟了來,好防止他做傻事,前天夜裏的一切做作也隻是為了不讓他跟著。既然如此,他怎麼能辜負雲淡煙對他的期望?當然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銀星熠站了起來,淡淡地道:“走吧,白大哥,我們回洗劍園去。還是煙兒說得對,百歲相看能幾個?人生不如意,十常**,不獨是我,奈何?煙兒已經活了千年,並不為夭。煙雲淡,隨風散!一切隻不過是像她說過的那樣罷了,天並沒有塌下來。”
銀星熠說完之後,他忽然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似乎雲淡煙真的沒有走遠,此刻正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想起雲淡煙是另一類的生命,白俊未必能能發現蓄意隱藏的她,他的心又活絡起來。記得在烏衣鎮初次見麵,雲淡煙就一直在刻意逃避他,這次莫非又是在逃避他?但他不會去找她了,他再也不會逼迫她了,他會按照她希望的那樣來生活。
離開小山後,銀星熠到底還是去幻靈島所在的海域看了看,隻看見一片汪洋,再添無限惆悵。還是在不久之前,也是在這片海域中,他曾雄心勃勃的要挽回自己的愛情,此刻卻不得不無奈地認同雲淡煙的話:來生後世能否再續今日前緣?否!否!否!煙雲淡,隨風散!
煙兒沒有走!此刻他比剛才更加清晰的感覺到雲淡煙正在注視著他,可惜他更明白,即便如此,他也永遠失去了他的希望,煙兒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否則哪裏需要玩這樣的花招?要不是他一心一意要見雲淡煙,然後又非要跟著來幻靈島,雲淡煙此刻還好好的在塵世療傷,現在卻一定是傷上加傷了。
銀星熠忍不住要自責,他又忘了卓寧的話了,順其自然,無為而為,欲速則不達。他為什麼要去塵世逼迫雲淡煙呢?不過現在說什麼都遲了,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今後的日子中好好的活下去。像雲淡煙希望的那樣,酒宴歌席莫辭頻。從大寧河開始,雲淡煙為了這個目的,費了多少心血來安排,他怎麼能讓她失望?
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後,銀星熠將雲淡煙排除開腦海中,與等候在一旁的白俊離開了那片讓他魂斷神傷的海域。想起雷德在離此不遠的海域等候龍誌清和嶽靈風,銀星熠指著那個方向道:“白大哥,雷大哥在那邊不遠的地方等天山派和坤孚派的人,我們過去看看結果,與雷大哥打個招呼。”
盡管銀星熠今天的表現一直都那麼正常,白俊還是心中打鼓,忍不住關切地道:“銀星熠,你沒什麼吧?”
銀星熠笑了笑道:“白大哥,我和煙兒也不是第一次分開了,沒什麼的。我叫你白大哥,你也別老是連名帶姓的稱呼我,太生疏了。”
白俊驚奇地看著銀星熠,看來他似乎真的沒什麼,居然還有心思來計較別人對他的稱呼,放心了一些,笑道:“星熠,你還不了解雷德。我們不用去找雷德的,他多半早離開了。”心中不禁想起第一次去找溫彥芹的時候,溫彥芹對銀星熠的評語,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顆熾熱的心。看來他不僅是熱心而且還細心,此刻提到稱呼這種小事無非是告訴自己不用擔心。
銀星熠迷惑地道:“可他說他要留在南海等天山派和坤孚派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