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郎來了!”
一個粗布衣裳的漢子,約莫二十多歲,身材魁梧,肌肉虯結,腳底生風往衙門口來。他招呼眾人道:“俺家裏來信了,眾位哥哥幫俺看這信上寫了什麼。”
那些閑漢擠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的一臉笑嘻嘻。“咱們裏頭就宋三哥識字,大郎求他去。”
“可不是,連罵他的都是秀才公!有學問!”
這個被叫做程大郎的漢子,是訟師程傑江的遠方侄兒,來柔玄鎮半年多,給他叔跑腿送信,跟他們很熟。要說都是靠公門吃飯,但他生的直腸子和這群無頭鬼混不起來。而無頭鬼礙於訟師的權勢不敢開罪他,卻也實在嫌他不上道。
程大郎不理他們嚼舌,嘿笑了一聲。
“不幫扯個犢子,俺就找秀才去。”
“小哥兒,你為啥跟著我?”程大郎在巷子裏走,到沒人處,後邊那個麻衣少年竟還在跟著。
那少年臉上有幾道黑灰,鄭重對他行了個揖禮。“叮當”一聲,在他袖子裏滾落出來一把剪刀。
……
阿措捱到了午時,終於聽見了門口的動靜。
小少爺帶了人來?
白明簡登登的先跑進來屋,她鬆了口氣,至少人囫圇回來了。隻見他快速推倒炕上的被垛,被子全壓在她身上。
她在被子裏,一臉的不明所以,這是什麼情況。
“別作聲!”
阿措壓得喘不過氣來,勉強從被子裏扒了一條小縫,在縫裏往外看。
來人腳下裹著綁腿,長得似是個莊稼人。
他在雜木桌子攤紙研墨,用白話解釋信裏的內容。“信上說身體新全,望珍攝自重,衣餐增適,動定鹹宜。意思是你弟生了病剛好,希望兄長也注意身體。叨在契末,鬥膽直陳,伏維朗照,不盡縷衷,是說你弟弟有事商量……”
“天哪!這是得秀才看,不然上哪知道意思去!”在外的程二郎也不識字,找個老秀才寫的家書,十句話裏有一句是人話。
白明簡默了一會兒。“你弟說他隨劉大戶的商隊到了豐縣,生了場風寒但已大好了,教你不必掛心,還說雍州的富人愛戴出『毛』的花麵狸領子,價高難得。要你趕著朔月他回來前捕上幾隻,他賣到雍州賺上一筆。”
程大郎笑的合不攏嘴把信揣好,程家兄弟倆是獵戶出身,因為年景不好到柔玄鎮討生活。“先不寫信了,信裏不是說俺兄弟下月就回來了?俺等著就是。”
他端詳屋中擺設。“白相公,讀信也要錢吧。”
白明簡搖搖頭。
“程大哥,宋三可有人跟他過不去?”
阿措的嘴張的能吞雞蛋了,白家小少爺不傻吧,這怎麼好直接問。殊不知他冒險“釣魚”,隻碰見了一個憨大個兒。
“宋三哥仗義直爽,就算誰和他有過不去的,他笑笑也就完了。”程大郎想不明白了,這是啥問法。
突然,白家院門大開,宋三踹門進來。
“宋三給白家少爺問安了。”宋三這日恰巧賭輸了,到衙門口找人借錢翻本,聽了閑漢們一描述身穿麻衣戴孝的少年,就知是白明簡。
他生『性』『奸』詐多疑又來了趟白家,滿臉獰笑。“哎吆吆,大郎也在!”
程大郎笑道:“俺找秀才看信啦。”他眼力好,瞧見白明簡袖子裏緊緊抓住剪刀的手抖個不停。
“白家少爺沒蒙過學,童生都不是,可當不起大郎的稱呼。”宋三見桌子上研的墨,信了程大郎的話幾分。他聞著焦糊味,揭開鍋蓋,被鍋裏黏黏稠稠的糊粥倒了胃口,白家確實沒油水可榨了。
“白家少爺家裏這麼多紙寫字呢,小人的那張沒用,您賞個臉還了吧。”宋三原本都忘了這事,但白明簡今日來的這一出,他細想著,總覺得萬事一絕後患為妙。
他臉上的陰毒快要滴下來了。
阿措的瞳孔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