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簡嘴角顯出一個淺淺的弧線,回複她說什麼一切都好,先生嚴格仁和,課程能跟的上,那些同學們也甚是友愛。
這間矮瓦房中的桌椅擦拭一新,在窗子處用竹葉子編了個筒子,『插』著幾枝野梨花,散發著清甜的香味。阿措邊吃邊抱怨。“我要是有功夫趕集,咱們的家當今天置辦的就齊了。”她歪著頭瞅他。“少爺,你下學的時候跑得跟兔子似的,我在後邊,都攆不上你!”話說她自個將行李從破草屋搬到這兒,剛煨上魚湯,聽到書院下課的鍾鼓,一臉大汗跑到書院門口,還沒站住歇氣,就看見白明簡像是離弦的箭竄出了書院,她直追到破草屋,才把人追上了。
白明簡低著頭,全不似講堂上榮辱不驚的樣子。“草屋裏沒人,我就想著你這次要是再走了,我便……我便……”他竟說不下去了。
常人有了好事,愉悅、欣然、狂喜皆有,而他更多的卻是心悸。他害怕好事來了,眼前這個人放下重擔,不聲不響的悄然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阿措幹笑了兩聲。“我說話何時不算數。”她那時遠遠見著白明簡在草屋前像是丟了魂似的,嚇得好一會兒沒敢上前。
白明簡委屈的瞪了她一眼。“你說呢。”
她歎了口氣,她不辭而別的事情委實在這個男孩子心裏是過不去了。
“阿措,你每日就好好等著我回來,哪都不要去,好不好?”
“……”
“阿措,上了嶽麓書院,拿到堂課的名次就有獎錢可拿,我能養活這個家。”白明簡說到中途,突然頓住了,韓山長給他掏的商籍生費用不知得拿多少獎錢才能付清。“我……還是可以有很多的錢。”
她看著白明簡,老懷欣慰,心想不枉自己含辛茹苦將他拉扯了大半年,她這會就享受到了種養兒防老的安全感。
隻是……她沒法答應這個。
她從衣領中掏出了那隻玉蟬,在他麵前晃了晃。
白明簡呆呆的,鬆開了攢住她的手,但又立時抓的更緊了。
“你,到底還是要走嗎?”她有許多的秘密,可是他從來沒有問過啊,就連老師為什麼要給她玉蟬,不給自己,他都忍住不提半個字。若是她走了,她走了……
她被他抓的疼的叫出聲來。“走個鬼,我在山長大人那裏應下了樁事情,不能在家裏多待。”她從廷英閣下來,不隻拿了這間瓦房的鑰匙,還放下了一個承諾。
在商籍生天價的讚助費上,阿措服軟了。固然是白明簡上學,她隻要有一日不離開他,那就是她分內的責任。韓冰其實並沒有想到,白家主仆是同類人,不止是白明簡把恩惠算的清楚,連這個貪財小利的婢女竟是一心要還了他這筆天價費用,不肯欠他過多的人情。
“喏,就是這個。”她唉聲歎氣的在他麵前展開一個布幌子。
白明簡愕然看著這布幌子寫的五個字“十卦九不準”。
“自打明兒起,少爺你上書院讀書,我左星相,右麻衣,上騙僧道,下騙凡夫,在嶽麓山上開做我的功課。”她暗暗發狠,韓冰和黃芳能做朋友,自然也是老『奸』巨猾,不僅硬生生『逼』她承認了她和黃芳的師徒關係,還『逼』她立下個誌氣——十日之內,敲開麓山寺方丈禪房大門。
正如肖伯翎的說法,白明簡若被世人認作天下第一大儒的徒兒,那潭州縣試案首就該是輕而易舉。同理,阿措若是天下第一星相家的徒兒,她必然能被得道高人奉為座上之賓。
韓冰,做事何等的不講道理,將白家主仆都誑了進去。他從阿措那裏聽了“勤工儉學”的說法,認定這就是他們白家主仆的“勤工儉學”。
她咬牙切齒說道:“少爺我跟你說,我要如山長大人所說,學好坑蒙拐騙,那我還就真勤工儉學,一邊求學讀書,一邊工作勞動,頭一樁就是將嶽麓書院上下錢財忽悠的一文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