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妒害怕,為了以後長長久久的日子感到害怕,為了那或許存在的那個人感到嫉妒。
那姑娘聽著那歌聲,笑道:“沒我唱的好哩。”她瞧了白明簡一眼。“你若不要我的蘭草,那我就要給別人哩。”
“蜜蜂本為采花死,紫花藤繞翠鬆柏。”她輕輕哼著,手捏著蘭花草,往山上走去。世人總說“癡心女子負心漢”,然而這世上的情愛說到深處,都是說長長的相思,摧枯心肝,你生我死,你離了我便再不必活著。嶽麓山上的女子愛唱這個小調,她們傾慕這世上鍾情於一人的男子,她們也隻愛愛上她們的男子。
白明簡回到了矮瓦房,一進院子裏都沒有下腳的地方。院子裏的石磚上到處都是黴斑,阿措匆匆忙忙幹活,把甕裏的營養『液』有不少灑在了院子裏,那些青苔從石頭縫處爬出來,迅速生長,又極快變質,長出黴斑。
院子裏彌漫著一股腐爛酸臭的味道。
他聽著屋子裏有響動,看見煙囪上冒著炊煙,便知阿措沒有騙他,卻是早回來了。
他放下包袱,自己出門挑水,將院子清洗的幹幹淨淨。
“少爺!”阿措從屋子裏冒出了頭,訕訕笑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明簡瞧她的臉『色』好了一些,也便不計較她那會兒的異樣。那姑娘方才調戲的神情,他猜測著,那或許是女孩子無法說出口的事情吧。
“才回來。”
“少爺我方才不舒服,回家尋『藥』來,你瞧這會兒我就沒事了。我給你做頓慶功宴,好生賀一賀你的案首!”她的身上已經穿了一件幹淨的衣裳,嘴角沾著些糖漬,顯然紅糖水已經喝得極飽。
白明簡頓了頓,他從身後取出來一束芍『藥』花,望著阿措的鬢邊,剛要說話。
“少爺,這是哪裏采的花?”她聞了聞沁人心肺的花香,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院子。“我把這花放在屋裏驅味,味道便不難聞了。”芍『藥』的味道濃而不烈,雖不及野梨花的清甜,但放在屋裏,另有一番幽香味道。
她要接過來,白明簡卻不肯撒手,還看了她許久。
“嗯?”
“算了,驅味就驅味吧。我已給了你。”他撒了手。
“……”
“你給我編個草環。”白明簡低了下頭,將另一隻手上的蘭草遞在她的眼前。
白明簡說不明白那草環到底是香包,還是手鏈,卻不許阿措去做飯,就要她立時給自己編個東西。
白明簡取的野芍『藥』花多,蘭草更多。
她嘀咕著,將蘭草的枝葉摘下,紮了個碾盤大小的草環,不懷好意地套在了白明簡的身上。
“阿措,你給了我,你要記好,不可再給別人了。”
白明簡沒有訓斥阿措的胡鬧。
他看上去似乎還很喜歡,將蘭草的草環與芍『藥』花掛在一處,時時站在那裏看著,直到許久,花葉枯黃,香味盡無,也不許阿措換下來。
阿措所在的後世,對於古時的節日並沒有太多了解,而上巳節也沒有像是端午、清明作為傳統節日流傳下來,她所知不詳。白明簡則不同,他通曉四書五經,上巳節作為古禮,在各種典籍中都有出現。楊琳和馮玉春調笑說出的\"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白明簡就很清楚,這是來自《周禮·地官·媒氏》,說的是上巳節有一個奇特的風俗,叫“會男女”。青年男女可以相會於野外水邊,自由挑選意中人,談情說愛,互贈信物,私訂終身。
蘭草是女子的信物。
芍『藥』則是男子的信物。芍『藥』又名將離,男子若贈女子芍『藥』,便是說你我有約,不可離去。
…………
直到許多年後,另有一人在這一天向阿措索要蘭草。
阿措才恍然明白當年發生了什麼。
她那年那日不止創下無與倫比的神跡,從女童變為一名少女,她還遭遇了人生的第一遭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