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已是酉正時分,天色近黃昏,二人商議找家客棧歇歇腳,養養精神,明日一早繼續趕路,於是邊行邊張望。約摸又行了二裏有餘,望見前麵有道市井商鋪街,二人加緊步伐,向那壁廂急奔而去。不覺間已到了跟前,但覺一陣暖意,酸痛之感頓時襲上身來。二人抬望眼,隻見這道商業街綿長連亙,一望無際,不乏吃住一體的客店。
“可憐蟲”道:“兄長,你看那家‘風韻齋’怎樣?”“野愣頭”連看也不看,“你看中便中,一樣的睡覺吃飯,沒甚分別!”“可憐蟲”立時歡喜道:“好,那就住這裏好了!”你道他為何如此開心?說來可笑,隻因那“風韻”二字合了他讀書人的雅韻,於是便忽略了其他,一心要住在這裏。“野愣頭”隻盼著到裏麵大吃一頓,再睡個好覺,餘者便均不關心了。
二人便欲進入店中,忽然一陣寒風吹來一陣竊竊私語,急回頭看,卻看不到人影。進得店,問掌櫃的要了些茶酒菜蔬,麵食點心,坐在臨窗的位置吃了起來。“可憐蟲”向不吃酒,“野愣頭”卻酒量驚人,一桌飯菜上來,“野愣頭”吃去大半,“可憐蟲”隻揀些清淡飯食下肚。二人漸漸攀談起來,掌櫃的不時過來照看,溫文爾雅,實不負了“風韻”二字。
不覺間月已至中天,各家商鋪均打佯關門,隻剩下那些熬夜市的開著扇門,由小二守著。賞著這鬧市夜景,倒也別有一番趣味。白日裏沒有功夫,隻是忙著生計應酬,隻有到這萬籟俱寂的時刻,才可享受這自然之美。仰望天空,隻見黃暈環月,日日月月,歲歲年年,月仍是月,日仍是日,然人已非如故。隻見月光灑在街心一棵二人合圍的大古槐上,近旁一丈以內並無店宇,想必是建街時,修築的人們不忍破壞了這古色古香。
隻見古槐上靜臥著幾隻“銀鳥”,半晌,方聽到幾聲烏鴉的鳴叫,才知那不過是幾隻著了月光的烏鵲,真真晦氣死人了!叫聲甫畢,卻見幾條黑影從樹下躥過,似乎是朝著“風韻齋”而去,即刻便隱沒了身影。那老鴉又是一陣聒噪,繼而一個矮墩的身影閃過,而後一切如故,夜依舊寧靜。
“風韻齋”中也是一片靜謐,顯是客人均已入夢。哪知子夜過後,一陣“嗤嗤”聲傳來,接著便是一陣打鬥聲,隨即油燈點亮,客店老板急匆匆地上來,循聲而走,進到右邊的一間客房裏,唬了一跳:地下躺著四條鐵錚錚的漢子,直挺挺僵立,脖頸上均劃著道長長的血口;更有另其吃驚者,乃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兒立在屋子當中,手中秉著長劍,正還入鞘內,觀其形容,更是一顫:若非那具身材,儼然一堂堂男子漢!老板張大了的嘴巴發不出絲毫聲音。倒是那侏儒上前打了一拱,既恭敬又泰然地道:“店家莫要驚慌,適才這幹人圖謀不軌,要加害於我這兩位兄弟,恰被我跟蹤,將他四人結果,救下兄弟性命。望店家鑒諒。”說時,手指地下那四具屍體。老板見這侏儒形貌脫俗,身手不凡,諾諾連聲。侏儒道:“店家不必擔心,一會兒,我便將這四具屍體移走,還請店家安心歇覺。”老板滿口應承而去。
卻說床上的兩個人睡得著實香甜,如此的驚心動魄場麵竟不能將他們驚醒!隻見侏儒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堆紅色藥末,踱至二人榻前,將藥末吹至二人鼻息。片刻,隻聽“啊嚏”數聲,二人打了個哈欠,醒轉過來。及至張開了眼,看見侏儒,那大漢張大雙眼重重地“啊”了一聲:“是你!哈哈,你怎麼在這裏?”另一個文弱書生則木楞楞地瞅著。“要不是我,你二人便成了陰鬼了!”侏儒笑道。
原來,這二人正是“野愣頭”與“可憐蟲”,而那侏儒恰是他們在麥田裏所見的小人兒。二人均看到了地下的四名漢子,“可憐蟲”渾身瑟瑟發抖,“野愣頭”滿臉狐疑,侏儒道:“日間,二位救助一位姑娘,得罪了那惡棍,那惡棍不肯甘休,派幾名殺手尋蹤覓跡,要在夜間結果了你們。”二人到現在才明白:侏儒一直悄悄跟隨著自己的。
“可憐蟲”忽的一拍腦門兒道:“你!那笛子!”臉上充滿了喜色,“野愣頭”聞言,心中一動,也是直鉤鉤地瞅著他,似要親自辨認一下這個小人兒有沒有這般能耐?那侏儒笑道:“兄長好眼力!那小小把戲正是在下所為。”“野愣頭”臉上現出歡喜,忽又布上一層陰雲,恨恨地道:“他媽的,老子要親手剝了這狼崽子的皮!”侏儒道:“我們要速行,先打發了這四具屍體要緊。”“可憐蟲”點點頭,便要動手去搬屍體。“野愣頭”和侏儒均笑道:“兄弟還是歇歇吧!”遂上前,“野愣頭”抓起一具屍體負在肩上,爾後一隻手抓了一個,對著侏儒說道:“老弟,剩下的那個拜托你了!”隻見侏儒不慌不忙,兩隻手搬起那屍體,一個空中旋轉180度,屍體已負在了自己身上。“野愣頭”和侏儒均暗讚了一番。這時“可憐蟲”回過神兒來,忙去拿了包袱,三人大踏步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