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將至,又是一個冬陽明媚的日子。值辰牌時分,大名府驛道上,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隻見一個排場華麗的八抬大轎迎麵走來,那轎身龍紋雕刻、錦繡鑲飾,轎前兩名衣著體麵的宮樣男子步履穩健、神態莊嚴;轎後跟著兩列整齊的皇家警衛。——原來,這是皇帝駕臨。路上行人、街邊商客無不退避三射之地,咂嘴道:“好派頭!”
隻見轎簾揭開,轎中皇帝容光煥發,滿臉盎然,極目四顧,點頭微笑道:“愛妃,你說朕治下的江山如此太平昌盛,可是我大宋國之喜呀?”那妃子一身珠光寶氣,濃脂豔粉,妖豔非常,將媚眼一眯,以手撫皇帝臂腕道:“皇上,臣妾也跟著您一起榮耀呢!”說著,嬌柔柔地偎在皇帝懷中,將轎簾放下,隻聽轎中一陣歡笑。
又行得一程,隻聽轎前一大臣稟道:“皇上,再有四五裏遠近便到城隍廟了,是否尋家店歇歇龍體?”皇帝道:“今日朕有十分興致,不必停歇。”那大臣畢恭畢敬回道:“謹遵聖諭。”一行人繼續浩浩蕩蕩前行。
卻說王氏老嫗所在的那條商業街就座落在這條驛道近旁,也早已聞聽皇帝駕臨本地。街上亦攢集著進香的善男信女,原來,這兩日是大名府城隍老爺的生日,各地均趕赴此城進香,派頭可大了去了,要麼皇上怎麼從開府專程趕來呢?自是普天之下,人人均有拜神敬尊之權利,隻是派頭不同罷了。
卻看那王老嫗此刻在做些什麼?自打上次遭遇凶蠻官差,又巧逢了端正、趙無憂二人,極力護送他們逃奔後,日子倒過得平淡充盈,客人不斷,細水長流,隻是心中時常回顧趙端二人的對話,越發覺得他們口中的朱秉臣正是自己的兒子,雖然這世上重名重姓的人有很多,她隻是憑直覺判斷。應酬完客人,仍是靜坐在椅子上,眼睛還是朝向“瑞雲閣”方向,隻是目光不再精聚,而是渙散撲朔。
這一日,忽見一對氣宇華貴的中年夫婦相攜步入“瑞雲閣”,不覺眼前一亮,驚走了數日以來的思緒。心道:自己在這裏開酒店已有數載,像這般華麗闊綽的客人還是頭一遭見到。於是越發好奇,想要瞧個仔細,可惜恰有客人要添一壺酒,隻得拔身而起。那邊攜手步入“瑞雲閣”的中年夫婦正是當今的聖上和他的愛妃任妃,二人辭了大臣衛士、卸了龍鳳襟褂,如釋重負,歡歡喜喜地漫遊去也,不經意間來到了這條商業街,見它繁華喧鬧,興致頓起。任妃道:“老爺,咱們就到這街上遊玩一遭如何?”聖上當即應允,於是一同走進這條步行街。
一路上,二人東瞅瞅,西望望,嘖嘖連聲——受享慣了宮中的雍榮華貴,如今見了這市井集鎮,倒像兩個三歲孩童一般,又好奇又興奮。正行間,忽聞得一股奇香撲鼻,皇上驚道:“愛……,夫人,我聞得這香氣沁脾潤心,又有種熟稔溫馨之感,且陪我一齊受用一番如何?”他方要將那“妃”字說出口來,立時便改做“夫人”。那任妃一路顛簸,此刻也是腹中饑餒,當然願意。於是二人跨入店門,隻見店中布置氣宇軒昂,賓客盈堂,皇上不覺點頭稱讚,喃喃道:“果然不錯,今日可要大飽口福了!”忽大聲道:“小二,拿菜單來!”小二賣聲高唱道“來咧!”不一時,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菜譜跑了過來,雙手奉上,及至看到這客官的容貌,抖然變色,好半晌才變轉過來。聖上一心在菜譜上,倒沒有發覺他這神情,任妃卻是覺察到一絲異樣。
小二輕聲道:“客官慢慢看,店中各樣時鮮,水陸皆備,均烹法獨特、色味俱佳,客官隻消自己品味便知。任妃笑道:“好一張利落的口齒!這也堪稱店中一絕呀!”說著,朝聖上身上蹭了一下。小二低頭靜侍。這邊皇帝和妃子漫漫欣賞著菜譜,看那精致的設計,一樣樣品著菜的名字,開始點菜。皇上點了幾樣,便要任妃來點,她玉指跳躍,亦點了幾樣。言畢,輕步向廚間而去。
廚房裏,隻見小二向老板附耳低言了幾句,那女老板麵向灶台,聞言渾身顫抖,手足慌亂。小二安慰她道:“老板不必驚慌,一切由我來應付,您隻不要露麵便是。”停了一下,小二又補充一句:“菜上不必太下功夫。”老板默默點頭。言畢,小二出外應酬去了。卻說皇上妃子坐在餐桌旁待著,東張西望,四顧著店中景致:隻見這店裝飾簡而不俗,樸中含韻,二人皆讚歎不已。“夫人,你看這店之雅不亞於咱們的家啊!”“是啊,想必這店主人不同凡響,那老爺就權當這裏是家吧!”說著,獻上一款戲謔的媚笑。二人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