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小二已端上了脆皮烤豬乳,道聲:“客官慢用,敬請批評!”言畢,即又轉向廚間。早有一股怡人香氣撲入二人鼻息,撩撥起二人腹中的饞蟲,不及多言,夾筷便是一箸。那妃子不禁閉目歎道:“果真不俗!”皇上點頭不語,隻笑著不斷夾菜。不一時,小二長聲吆喝:“東壁龍珠!”,單手托盤,步伐不亂,將托盤穩穩放在桌子上。二人顧不上細看,便要先嚐為快。菜入口中,但覺軟滑鮮美,香而不俗,皇帝龍顏大悅,眉目皆喜道:“夫人,便是咱家的高廚也烹不出如此美味,奇哉,奇哉!”忽然眉間一蹙,囁嚅道:“好熟悉,好熟悉……”任妃見他變色,不知何故,便小心道:“老爺,咱家可不缺財帛,何不令這東家到咱們那裏掌廚,這樣,您不就可以天天嚐到這美味了?”皇上聞言,轉了笑臉,卻仍有一團疑雲盤在眉梢。
這時,小二又端上一盤菜來,一般的灑脫利落,將杯盤稍整,輕盈自然。皇上此刻卻未動箸,隻是望著那熱氣騰騰的煙霧,和那股奇香的味道,呆呆出神。妃子見狀,妖豔一笑,喚小二道:“夥計的,喚你們東家出來,我和老爺要賞他!”誰知小二聞言,略露難色,“這位客官,我們東家一向不接受人家的饋贈,隻是一分辛苦,一分收獲,再說了,要客人滿意,這也是我們份兒內的事情,何須賞賜?”那聲音既溫和又鏗鏘,頭頭是道。任妃先是無言以對,爾後增了一臉慍色,“難道你們東家見不得人麼?這分明是抬舉他,他還不識抬舉不成?”那神態,絕絕是一貴婦的嬌橫。皇上有些不忍,說道:“夫人,人家不願出來也就罷了,何必強求?”那任妃憋著一肚子氣,將頭擺向一邊,不再說話。
這一番爭持,引起眾賓客的矚目。小二此刻有如萬麻揪心,不敢有絲毫放鬆,生怕出一點閃失。眾賓客議論紛紛,一時間,喧嚷不已。皇帝本不願多言,然那妃子絲毫不肯收場,顯是平日裏嬌縱慣了……
就在此時,廚簾開處,一淡妝麗人從容步出,隻見她一身廚間操持衣裳,毫無飾點,卻是通身清潔素雅,並無一點油汙沾染。再看她身段豐韻有致,舉足輕便嫻靜,形態若三十開外,遠觀如月裏嫦娥。此刻,她正朝向皇上和任妃而來,口中溫和爽朗道:“承蒙老爺夫人垂愛,奴家不勝榮耀,倘有不周之處,還請二位鑒諒。”聽她說話,眾人皆將目光掃向她一人,這一掃直掃得大家目瞪口呆——
隻見她麵容姣好,皮膚瑩潤如酥,顏色婉若三春之月,明眸有如藍田寶玉。連任妃都不覺為之一驚,皇帝更是睜大了龍目,巴巴地看著。若說最吃驚的莫過於那小二和眾常顧之客:她如何頃刻之間變得如此靚麗?隻是小二心頭攢集的結子鬆了一半兒——不管它什麼緣故,隻要不生大事故便是幸運。那常客卻是不能平靜:都知道這店中老板是個窈窕的醜八怪,曾驚奇她緣何能做出那般美味的飯菜,怎麼突然變臉成一個絕世無雙的美人兒?是她過去易容刻意隱藏自己?還是她現在要耍什麼花招?……一時間,不能裁決。
任妃終於說話了:“果然不同凡響,我就說呐,沒有一番絕活兒異處,如何能得到我家老爺的賞識?”說時,一雙眼睛斜睨了皇帝一眼,隻見他一臉竊喜、竟然手無足措、擺手邀老板同坐。任妃已顯不悅,那老板穩款地坐在皇帝身旁,眼睛卻掃向任妃,說道:“謝夫人。”目中卻盡是蒼涼與怨痛。任妃看了她一眼,心中忽的觸動一下,慍氣倒是減了一半,回了一聲:“不必。”便抬箸自食,那持筷的手竟是微微顫抖。
皇上此刻隻有滿腔熱情,側身相顧麗人,有種見了故人的感覺,暗自慶幸自己來到此間。說道:“你這菜和你這人實是堪稱雙絕,朕……正是我有福享受這天下無雙的美妙啊!”他一個字錯亂,及時改口,那老板臉上卻變了顏色,立時現出蒼白淒楚。“你……倒是同我那故去的……夫人十分相像,可惜她……”皇上接著道。老板沉默不語,掩飾不住的徹心痛苦。皇上沉浸於自己的思念之中,竟然沒有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