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籠罩在重霧中的青山,蜿蜒陡峭,奇石嶙峋,透過重霧,隻見山體被高大的樹木遮掩,幾乎無一遺漏。濃霧之下,隻見深深一片,這是一座靜謐沉穩的山穀——除青一色外,再無它色點綴。四周近旁又無居民處所,山上似無甚建築設施,由此,這山定是與世隔絕,不被世人打攪的清靜去處。
此刻,將過子時,守望著青山幽穀,便如守著一團脈脈情愫。由這青山守口珍藏,再無其它顧慮。在世間眾色之中,“青”象征著冷漠、無為、深遠、曠達,既似無情,又若深情。哲人常道:“多情常道:多情常似無情種,無情恰是有情人。”也許這正與“青”之意暗合。無怪乎豪言道:“青山處處埋忠骨,馬革何須裹屍還?”“青”是經曆的風雨滄桑之後的沉澱與精華,可以包容一切世間難解之事。
“青”在嚐盡了人間七情六欲之後,看破紅塵,退祛塵緣,隻拿一顆明靜坦蕩的心靈來觀望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看世間百轉千回,風雲變幻,猶似有一條若有若無的定律神秘把持,讓這世界總在它的約束下周而複始,生生不息,便是一時間拋了錨,也總會在另一時間被神秘地拉回,如同孫悟空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也總還是如來佛的手掌心中一般。
月已西沉,月光之中,深青色的山穀被籠罩上一層薄薄的輕紗,更增了山的隱謐。夜,沐浴在銀光之中,來獨賞這山之韻。不得不說是種獨特的享受。借著月光,隻見山腳下有一條人行的軌跡——稀稀疏疏的腳印鋪出一條自然之路。偱著這條路徑,漸漸走向山穀入口,但見山口的巨石上赫然刻著三個篆書大字:“納音穀”。筆跡蒼勁老成,刻工深湛圓潤,顯是出自名家之手。——原來,這山穀早有人青睞。品著“納音”二字,繼續依路前行,但行處,山路崎嶇,然而卻總是前方有路,引著一顆好奇之心不能自已。叢林之中,仍是靜謐一片,隻是忽然哪一處撲簌簌飛起一群宿歸之鳥,許是被告急促的腳步聲給驚擾了。
依著這條線路迤邐而行,大約走了五公裏左右,其時已近寅時,月亮滑下大半個天空,天際之緣依稀露出些魚肚白。回首望著踏過的道路,方知自己已置身山林深處了。忽抬頭望向前方,不遠處隱約有一處房舍,注目細觀,房舍四周絕是有人精心修整過,層層綠竹,猶似道道屏障,將房舍不經意間遮掩。引身向前,邊行邊看,隻見這些綠竹何止遮於房舍前方:簡直是擁房舍入懷!
房舍依平直角而建,簡單大方,無甚裝飾,屋頂青瓦與青山一色,渾然天成。房舍左右知有兩間緊相連屬的簡易篷房,石砌模樣,上麵用大竹板斜搭而成。房尾前後左右皆有片片綠茵,參錯在層層竹林之中,像是房屋的主人自辟的菜畦。站在房屋正前方的竹林外,可見屋子有一扇好大的窗戶,遮著厚厚的牙黃色窗簾,月光之下,有如天幕之色。
在這樣一座大山之中,獨辟這樣一所居處,不免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不知這居所之中住著的是哪方神仙高人,抑或是厭倦了世俗紛擾的文人雅士?
就這麼靜靜地耗著,時光如梭,絲毫不肯歇歇腳步。月已沒在天際,天已澄亮。整座青山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擦亮眼睛觀之,確是那般清秀、嫻雅、與世無爭,較月下青山更真實,坦蕩。而這竹林獨屋也更率直地展現——
白晝之光,無孔不入,足以叫人從各個角落空隙窺視全局。忽然,發現獨屋門楣上有幾個大字曰:納音仙子居。原來這山名正是據這屋子主人之名取的。他(她)已將這裏這視作自己的家,也將自己當作山的主人。
陶醉於山色之中,忽的看見一人順著崎嶇的山路向這邊而來。再看那人尖頭細腦,圓賵遮頂,一身灰青布長衫,行動身手,隻在三十歲左右。卻見他伸頭縮頸,東張西望。哈著腰,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態,叫人不得不想起六七十歲的小老頭子,遇事小心謹慎,生怕捅了簍子吃罪不起的模樣。
這人絕對是衝著納音仙子而來,隻是那緊張兮兮的模樣告訴人們:他生怕別人發現自己來過這裏。再看仙子房裏的厚重窗簾不知什麼時候已被拉起,透著古木製的窗欞來。此時,窗扇已被推開,屋內的陳設映入眼簾,隻見:一石桌,石凳,石椅,石床……一切家具均是石砌,且均以“一”字計量,絕不多出一件來。似乎房屋的主人並不歡迎客人造訪。正屋後牆上有一扇門,顯是通向裏間,此刻這扇門緊閉著,房屋的主人也許正在裏間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