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納音之穀1(2 / 3)

卻說那個畏畏縮縮的“小老頭子”跑得倒蠻快,這時已至竹林之外,口內喘著粗氣,喃喃道:“可算是上來了。”稍一緩衝,便朝竹林深處繼續前行,直待走到中間的一排竹牆前,猛的一刹腳——隻見之層竹牆被一道半人高的柵欄圍起,柵欄之上,有一個醒目的牌子,牌子上用墨筆寫著一行娟秀行楷:傾述者止步。這人至此,隻得夾步佇立,怔怔地望著納音仙子的房間——這道竹層距房間不過十米遠近,然而前麵尚且有四五排竹林掩映,故仍是在掩掩映映中觀望房舍。

這時,窗前端坐著一位秀發披肩的女郎,頭上無甚裝飾,隻有一根長長的象牙頭簪橫插在發髻之上。女郎的麵部用黑紗遮掩,隻露出雙眼及上方的眉毛、額頭,餘者一概隱沒在黑紗之中。便是僅露出的那一少部分麵部器官生動地傳達出她嫻雅坦蕩的內心,這顆心願意接受全世界人痛苦的傾述和隱衷的表白,這顆心可以包容世人酸甜苦辣鹹的心聲——這人無疑便是納音仙子了。

那個尖頭細腦的“小老頭子”此刻立在柵欄外頭,一眨眼欲哭無淚的眼睛,凸著雙唇,皺著眉頭,整張臉擠成了倭瓜……那副可憐蟲相,簡直無法形容。這時隻聽屋內傳來一陣舒緩寧遠的聲音:“但說無妨。”短短四字,卻充滿著對傾述者的安慰與寬懷。

這人一聽此言,憋著的雙唇忽的咧開,帶著哭腔道:“俺果然沒有找錯地方……早就聽說您的大名,隻是我膽小如鼠,生怕您名大氣高,碰了您的釘子,沒想到……”說著,一擰鼻子,竟嗚嗚地哭了起來,好似迷路失蹤的孩子重回家園,撲在母親的懷裏。

隻見這人一下子淚如泉湧,兩隻手不停地抹著眼淚,這眼淚卻是越抹越多,再也止它不住。誰知這樣一個男人竟有這般傷痛的心事。他一邊大把抹淚,一邊哽咽道:“仙子,我……我是個窩囊廢!我他媽的……不是個男人!”他居然如此開場白。納音仙子端坐窗前,與初時別無兩樣,這人卻入了境界,如開了閘的水庫一般,滔滔不絕,兩隻手從交替抹淚到不停地捶擊胸膛,那情景直叫過癮!

竹林之中,這個人成了主角兒。納音仙子、竹葉、土地、房舍、外加青山綠草,都是他忠實的聽眾。“你知道麼?今天早上我是挨了老婆的棍杖家法之後才出門的,街坊鄰居巴巴地看著我挨家法,沒有一個人上來幫我……嗚嗚……老婆的棍杖功夫可是遠近聞名的,不聽聲響,內功逼人,幾下悶棍,打得我骨軟筋折,皮肉上的黑紫青一個月都下不來……嗚嗚……這到底是為什麼?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嘴裏吃的、臉上抹的,哪一樣不是我桂(龜)老三製的?哪一樣都是莊上,就連鎮上也是不能比的……我桂老三別樣本事沒有,偏就是這掙錢的本事,他們沒有一個敢和我較勁兒,別看我整日裏遊手好閑,吊兒郎當,可是掙起錢來,便如同是天上下雨一般自在…..”說到這兒,他頓一頓,臉上的淚也停住了,一雙手不再捶打,而是背在身後,似乎是找到了自信,啊,不!簡直是自豪!

納蘭仙子也變幻了一下姿勢,從端坐變成一隻手托腮,稍稍側位,顯是對這人產生了興趣,要繼續聽下去。誰知他突然暴跳如雷,從地上生生蹦起兩米的高度——想他平日裏也難創如此紀錄。大聲吼道:“可我就不是男人!不是男人!”納音仙子終於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清嗓子問道:“怎麼就不是男人了?”

這人對這問話毫不意外,哭喪著臉道:“老婆整日裏罵我沒有男子漢氣概,低頭哈腰給別人當狗,賺錢也沒臉!鄰居朋友整日拿我當笑料,說我在老婆麵前是夾著尾巴的老鼠,整日裏屁顛兒屁顛兒地跟著她討好。老娘罵我沒出息,說我是敗家子兒,兒子見我總是黑著個臉,嘟囔著我是走狗……我究竟得罪了誰?老天爺要這樣懲罰我?”說著,叉開兩腿,哈著腰,仰麵朝天唉聲長歎。納音仙子不禁又要發問,移動了一下身子,換了個姿勢,然而剛張開的口尚未發出聲來,這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那一腔的積怨一氣兒瀉將出來,“說來也是我該死,”隻見他重重地擤了一下鼻子,接著道:“父親在世的時候時常管教我: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可我生性好吃懶做,將他老人家那一番用心良苦的話當作耳旁風,盡拋腦後。後來他與娘計議,給我物色了一名知書達理、賢惠能幹的媳婦,人家進門後也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在家中操勞,任勞任怨,可我還是浪心不改……哼!”說著竟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將她的善意規勸都當做是聒噪,一怒之下將她給休了……這都是我不知好歹啊!”說著,又抹了一把淚。“爹娘氣得要死,二老一生就我這麼個獨苗,一心要將我教化出息了,不想我不但沒能光宗耀祖,反倒連祖宗幾代‘書香門第,德賢之家’的招牌也給砸了!父親一氣之下,不久便下世了,娘含淚在族人的幫襯下操辦了父親的喪事,並接著我跪在父親的靈堂前,教我不能讓父親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我當時不住地朝靈堂叩頭,發誓今後若不改邪教歸正,做出一番大事來,便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