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佩佩撫過她頭發的手一頓,而後狀似無意地說:“就那樣而已。”聲音穿透吹風機的嘈雜,竟似乎有輕微的顫抖。
她說的是就那樣,沒有說不知道。
向葵一直以為或許連向佩佩都不知道她的父親究竟是誰,現在看來並不是那樣的。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向佩佩嗤笑一聲:“養活自己,還能為什麼?”
向葵便不言語了。
向佩佩關了吹風機,向葵的頭發已經九成幹,隻有發梢還有丁點的潮濕,她拿了幹毛巾過來擦了擦,覺得差不多便從向葵的身後轉到身前。
向葵並不想看她,低垂著眼睛玩手指。大概是因為淋了冬雨的關係,小腹又有些隱隱作痛,真是自作自受。
向佩佩伸出手來,她的手保養得算好,可到底年紀在那裏,她用指腹碰了碰向葵額頭貼創口貼的地方,用了力氣,然後看到向葵皺了眉頭。
“疼嗎?”
向葵不吭聲。
“我知道你疼。”向佩佩說,指腹輕輕在她的傷處蹭了蹭,像是安撫,“既然疼了,那就不要去碰。”
向葵怔了怔,終於緩緩抬頭,看入向佩佩的雙眼。
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很多人都說她們母女的眼睛一樣,眼尾勾起,笑得時候格外勾人,可現在向佩佩的眼尾已經有了令人無法忽視的眼紋。
“女人,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犯蠢。蠢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不值得,為了任何人都不值得。”向佩佩忽然笑了下,眼尾的紋路便格外明顯,“不早了,趕緊睡吧。”
向葵一直覺得向佩佩活得渾渾噩噩的,或許,她在她自己的世界裏活得分外清楚。
向葵第二天有些許的低燒,睡到下午,出了一身汗便好了許多。她爬起來,樓下慣常不會有什麼吃的,她昨天一天就沒吃一丁點東西,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出去覓食,走出大門的時候便看到屋簷下的破自行車,她想了想,將自行車推到了院子裏,要走,又走回去,把車子推著出了院子的木門。
走出門,她下意識地朝著巷子裏望了望,而後驀地轉頭,不再看一眼。
向葵將車子推進了老豬的修車鋪,她精神不好,臉色慘白。
老豬問了一句:“生病了?”
向葵扯了扯唇:“沒什麼。”隨後將車子停在他的車棚裏,“這輛車,我不要了,放這裏。”
老豬看一眼,斷掉的車鏈條已經修好,不覺好奇,叫住她:“等下,你花了三十塊錢買的呢,既然不要了,就把錢拿回去!”
向葵已經走遠,她擺擺手:“不用了。”
老豬還是衝了過去,把三十塊錢服貼的紙幣塞進她的手裏:“什麼不用了?哪個的錢是憑空來的?好好拿著,病成這樣,別忘了去醫院瞧瞧。”
向葵低頭看一眼,咬咬唇,收下來,輕輕說一句:“謝謝。”
“謝什麼。”老豬笑,有些不好意思。
向葵去附近的餛飩店點了一碗餛飩,她許久沒有光顧,老板已經忘了她不吃蔥,她也不在意。食不知味,勺子裏有餛飩有湯還有蔥,就這麼張嘴吃了進去,沒嚼幾口就吞了,隻為了填飽肚子。
吃完東西已經不早,她回家收拾了一下東西便要去學校,原本她想叫王安惠一起,但想起昨天她母親避她如蛇蠍的態度,到底沒有打電話,一個人提著一個沒裝什麼的袋子,慢悠悠地走到了公交站台。
公交車上,她靠窗坐著,歪著頭看向路邊,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坐在摩托車上的身影飛馳而過,她苦笑一聲,移開視線。
她想要的,從來都要得到,可是感情不一樣,根本勉強不來。她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晚了嗎?
向葵剛走不久,賀敬的摩托車便停在了老豬的修車鋪外。
他將鑰匙拔走,剛要回去,就看到老豬正在推一輛熟悉的自行車,下意識盯著看,移不開視線。
老豬發現,笑了一聲:“怎麼了?你是問這輛車?”
賀敬點點頭。
“就上次搭你車,以為你姓章的向葵,前段時間花了三十塊錢買了這車。現在的孩子,根本猜不透人的心思,你說這車破得不行,她好的不要非要這輛。結果沒幾天吧,現在就又不要了,車鏈條也不知道是誰給修好的。”老豬拍拍坐凳,凳子上積了一層灰,一下子嗆得他咳了兩聲。
賀敬猶豫一下,走上前去,示意自己想要這輛車。
老豬張口結舌:“你要這破車幹什麼?”
賀敬沒有說話,隻是眼神格外堅定。
老豬要這車也沒用,隨手遞過去:“那你拿去。”
賀敬要給錢,老豬推拒:“你有時候幫我忙還不肯收錢,這點錢給什麼給?”
賀敬搖搖頭,將三十塊錢塞進他手裏,就跟他剛剛把錢塞在向葵手裏的動作一樣。
老豬知道賀敬的性子,隻好把錢收了,抬眼看他,發現他臉色也不好,便說:“你也生病了?也是,這兩天忽然降溫了,生病的人應該不少,那小姑娘也感冒了,臉色那叫一個差……”
賀敬的眼瞼不知何時已經垂下了,老豬便沒有再說,搖搖頭回去幹活了。
賀敬感受著掌心裏那輛自行車粗糙的車把手,眼前似乎出現她昨夜冷雨中的絕望的場景,原來她真的生病了……
他斂了眉眼,推著車一步一步往回走。
老豬忽然抬頭看他一眼,總覺得這個一向站得筆直的男人,這會兒卻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了背脊。
老豬歎一聲:大家都不容易。
向葵去教室上晚自習,時間還早,她靠在桌子上發呆。桌麵上忽然被輕敲,她緩緩抬眼,是王安惠。
“怎麼了?”
王安惠指指教室外:“有人找你。”
向葵有些意外,看過去,居然是劉其祥。
她覺得很累,不想和他折騰,便又垂下了腦袋:“問他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