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方芝所料, 沒過幾天,東方生產隊的牛棚裏又多了新的壞份子。隻不過,不是一位, 而是兩位。

一位麵白無須的老人家和一位正當妙齡的姑娘。

那姑娘滿臉的麻雀斑, 密密麻麻瞧著十分嚇人。

張向陽看到這姑娘的時候, 都有點不可相信, 這姑娘居然是李學生心儀之人。他皺眉盯了她許久,發現她的皮膚雖然嚇人, 可五官卻是清麗脫俗的。

張向陽湊到他媳婦旁邊小聲道, “媳婦,這人是不是過敏了?”

何方芝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老人家身上, 聽到他的話,掃了那姑娘一眼, 隻是略微怔了怔,點了點頭, “應該是。”

張向陽朝四周望了一眼, 大家夥對這姑娘全都露出嫌惡樣,多看一眼都不願。這避之不及的態度應該是她最想要的吧。

他側頭看向媳婦, “這人挺小心的。”

見媳婦的視線落在那老人家身上,張向陽頗有幾分不解,“怎麼了?”

何方芝微微抬了抬下巴, “你說這人是什麼人?”

張向陽看了那老人家好幾眼, 眉頭蹙了好一會兒。這人該不會是個太監吧?

他把猜想告訴媳婦。何方芝卻搖頭, “我猜他是個唱戲的。而且唱的還是旦角兒。”

旦角兒?那豈不是和梅蘭芳一樣, 是女扮男裝嗎?

張向陽仔細打量他的身板,這才發現這人是真的很瘦,骨架很小,如果不看那張老樹皮一樣的臉,他佝僂的身軀確實如女人一樣羸弱,一陣風就能刮倒似的。

周圍看熱鬧的人全都散了,何方芝特地湊到張大隊長身邊,“爹,這兩人是爺孫嗎?”

張大隊長搖頭,“不是。他們是師徒關係。”

回去的路上,何方芝側頭看向張向陽,“你不是想當戲子嗎?不如想個法子拜那老人家為師。”

張向陽頗有些哭笑不得,他耐心跟她解釋,“媳婦,我說的是拍戲,不是當戲子。”

何方芝擰眉,“有什麼不一樣嗎?拍戲的不就是戲子嗎?”

張向陽這才發現,他媳婦從來沒見過電視,她哪裏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轉了轉眼珠子,在腦子裏琢磨該怎麼跟她解釋,“咱們以後,會有一種特別的東西,可以放出人的影相,但是不是那種戲曲。就比如說那些前人寫的小說。可以讓人用白話文演繹出來。這是新的表演形勢。就跟那電影裏的人物似的。我想當那樣的演員。不是戲劇那種形式。”

何方芝立刻恍然大悟,隻是她想到之前看的那電影,覺得他未來麵對的困難會很大,“那你得好好磨練演技。”

張向陽沒想到她會認為他演技不夠。頗有點傷了自尊的感覺。

何方芝很快察覺到他的變化,卻絲毫沒有顧忌,“你也說了,你前世混得並不好。除了有人給你使絆子,還有一點,你的演技並沒有好到讓人非你不可的地步,否則人家也不會輕易將你舍棄。”

張向陽聽了若有所思。他原以為自己一直沒紅,就是因為對方勢力太大。明明他學的就是表演專業,屬於科班出身,可那些導演畏於對方的權勢根本不肯給他機會。現在聽她這麼說,他心裏倒是有了感慨。

“不過就那天看到的電影來看,你的演技比那些人好多了。”何方芝又補充道。至少這人在她麵前演了一個多月。演技還是不錯的。隻可惜沒有好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你樣說,我心裏好受多了。”張向陽一顆心像是被人塞了,又甜又暖。瞧吧,貶一下,再誇一句,這就是會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