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二人在悅來客棧入住,待華燈初上,夜未央,相攜而出,先逛了一個多時辰的夜市,然後直奔怡紅院。
大牛戰戰兢兢,既期待,又緊張,踏進怡紅院後隻覺百花盛開,應接不暇。反倒是漁舟一派從容,頗有幾分上茶樓歇腳的氣定神閑,拉著大牛的胳膊在鶯鶯燕燕中麵不改色地穿梭,沿途的投懷送抱、秋波暗送視若無睹,滿堂春色皆留她不住,尋到管事後火速要了二樓的一間雅間。
漁舟捧著熱茶倚著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著對麵不斷大口喝茶壓驚的大牛笑問:“感覺如何?”
大牛圓臉紅成了猴子屁股,羞澀地道:“這裏的姑娘,很漂亮,隻是……隻是太熱情了。”
漁舟大樂,打趣道:“喜歡麽?”
大牛點了點頭。
“要不娶一個回去?”漁舟笑吟吟地道。
大牛連連擺手,忙道:“使不得,這裏的姑娘細皮嫩/肉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跟我這樣的粗人太委屈了。”
漁舟沒再繼續消遣大牛,她覺得眼前這個憨厚的青年身上有著一個極好的品質,那便是務實,有自知之明的人總不會讓人討厭。
簾外忽聞琵琶聲,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大爺,可要聽曲兒?”曲罷傳來嬌滴滴的女子聲,尾音悠悠上揚,如黃鶯出穀,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柔軟腔調。
“進來吧。”漁舟壓著嗓音揚聲道。
三位聘聘嫋嫋的女子挑簾而入,其中為首者猶抱琵半遮麵,身後的兩人一人端著酒,一人端著瓜果小吃。
漁舟信手賞了二三十文錢把彈琵琶的女子打發了,將另外兩名女子留了下來。
漁舟淺笑道:“小爺和哥哥初到貴地,不知附近可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她談吐風雅,不一會兒便哄得兩位女子找不著北,把宣陽城的風景名勝、吃喝玩樂說了個遍,還捎帶著將怡紅院的當紅姑娘從頭到腳、從喜好到出身評說了一番,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勢,三個女人一台戲,你唱罷,我登場,讓一旁的大牛看得歎為觀止。
殘月當空,夜闌珊,人已酣。漁舟扶著醉眼迷離的大牛回到了客棧。
一夜無話。
次日,漁舟起了個大早,留了話讓店小二轉告給大牛後便去趕早市賣畫了。
她在十字路口占了一小塊幹淨的地,將美人圖展開,用四顆小石子壓住四角,自己安靜地坐在畫的後麵看話本,一旁立著一塊牌子,上書:賤賣牡丹,二十兩銀子,不二價。
之所以“賣”怡紅院的牡丹,而不是杜鵑、月季、芍藥或者其他的“名花”也是有緣由的,宣竹的美人圖本就與牡丹有六分的相像,經過漁舟的潤色和修飾後,像了八分,一般人自是無法分辨是不是牡丹本人了。至於宣竹為什麼一出手就畫牡丹,或許是因為牡丹身上有著美人所共有的特點,或許是二人曾相識,漁舟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既然是美人圖,那自然是要美到極致,隻見玉/兔東升,庭院中有一翩翩起舞的美人,長袖慢遮,隻隱約地露出半張臉,狹長的睫毛似乎能一根根數清,流轉的眸光璀璨欲滴,一肌一容,盡態極妍,更為傳神的是美人宛若迎風飄曳之狀,衣褶飄舉,線條遒勁,具有天衣飛揚、滿壁風動的效果,似乎隨時會從畫中飄出來一般。美人旁邊是一樹梅花,寥寥數筆,勾勒出落英繽紛,寂寞無主之境,使人憐惜,使人想起“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整幅畫風采盎然,碧羅為衣,頗得“吳帶當風”之致。畫的左邊還題有一首詞,正是李白的《水調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