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看話本子,兩人之間倒無太大分歧。竹大少暗自留心,見漁舟雖然對話本子愛不釋手,倒也未有出格的舉止,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了,偶爾心血來潮還會偷偷看她的話本子。
大雪直下到“掃塵日”——廿四,當日雖然風停雪住,但是仍然未見絲毫陽光的影子,皚皚白雪堆砌出一片冰清玉潔的世界,樹梢、屋頂、路邊都是雪,上麵一層是蓬鬆的白蓮花,下麵一層是成塊的冰晶。
孩子們倒是不畏嚴寒,帶著帽子,撲棱棱地往雪地裏跑,打雪仗、堆雪人、滾雪球,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傳出一陣陣歡歌笑語。
村裏的人也越來越多,畢竟快過年了,在城中做長工、短工的都漸漸回來了,除塵、殺豬、磨豆腐,慢慢地,慢慢地,過年的氛圍越來越重。
除了王大牛一家,與漁舟交好的再無其他。年底鄰裏之間往來漸多,熱鬧得很。
漁舟翻著話本子,漫不經心地道:“昨日王大娘送了十個雞蛋過來。”
閑來無事,像尋常夫妻一樣,漁舟也會談起一些家長裏短,宣竹偶爾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幾句。
“嗯。”宣竹低低地應了一聲,寫字運筆的手依然未停下。
“說起來,他們一家對我們幫助良多,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回點什麼?”漁舟偏首笑問。
“是麽?”在竹大少的眼中,王鐵牛因學會盤炕而能夠養家糊口,獲益匪淺的應當是王家才對。
“當然咯。”漁舟篤定地道。
宣竹望了望環堵蕭然的家,淡淡地道:“你想回什麼?”
漁舟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刻放下話本子,蹭到他身邊,歪著腦袋看了看桌上龍飛鳳舞的字,淺笑道:“昨日我路過裏正家,見他們家貼了一副對聯,前去觀看的村民不少,似乎很是羨慕。你這一手字,我看著倒是覺得更漂亮幾分。我想請你給王家寫副對聯,不知竹大少可否給我幾分麵子?”
漁舟自然有著自己的盤算,因著宣竹的病弱之軀,村中人漸漸忘卻了他是唯一“秀才”的身份,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在宣竹進入書院之前,他需要揚名,哪怕是虛名,而且又能讓王家高興,何樂不為呢?
雖然漁舟從未提起,但她的心思,宣竹大抵還是能猜到一二分的,再加上那句“我看著倒是覺得更漂亮幾分”十分順耳,於是欣然應允,揮筆立就。
傍晚時分漁舟去王家走了一趟,喝了半盞茶。第二日前去王家看對聯的村民絡繹不絕,紛紛讚不絕口。下午便有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上門前來求字了,竹大少半推半就地露了一手。
既然有人開了頭,後麵求字的人便越來越多了。竹大少堅持不要任何報酬,還無償提供紅紙。民風淳樸,漁舟兩口子又家徒四壁,村民自然也不好意思占便宜,大都不會空手上門,家境稍好的會捎上雞鴨魚肉,家境差的會帶些雞蛋、青菜、幹菜。一時之間,前來求字之人源源不斷,甚至有鄰村之人慕名而來。
也因此,漁舟一洗曾經懶惰之名,她家雖一貧如洗,但勝在幹淨整潔,再加上她進退有度,舉止大方,自然而然地也傳出了幾分美名。
這對聯從廿五寫到了廿九,直到大年三十前的一日。拜訪的人超乎意料的多,竹大少每日鐵打不動的讀書習字自然也暫且擱置了,他每日忙得手酸背疼,咳嗽依舊如影隨形,但精神頭卻好了許多,病氣去了幾分,風采自然再難遮掩。漁舟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在吃食上越發用心。
其實,宣竹如此勞心勞力,除卻薄名和吃食,也未能賺得幾分,西晉洛陽紙貴,大燕朝又何嚐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