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好友的誠摯關心,褚進默了默,繼而嗤笑道:“宣陽城山高皇帝遠,自由自在,有何不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又有何不妥?自母親過世後,他們能夠拿捏的也就隻剩下我的婚事了,由他們去吧。”
“不就是個女人麽?你不喜歡,放在府中供著便是了。”鍾若瑜笑道。
“你說得輕巧,西門先生的前車之鑒,退之豈敢小瞧女人?”
“得了,說這麼多,你就是不想回燕京。隻是可惜了你這一身的才華,你若順從了家中安排,進了翰林院,登閣拜相指日可待。”鍾若瑜道。
“褚氏出了個貴妃,還有個丞相,盛極而衰也指日可待。”褚進冷笑道。
“罷,罷,罷,褚大公子高興就好。”鍾若瑜搖頭失笑,“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想當年,我們‘燕京三傑’柳陌花街,章台走馬,何等快活!如今,你偏安一隅,我愛財如命,表哥心力交瘁。”
“橫槊還是不死心麽?”
“姨母的病又重了,太醫說心病還須心藥醫。這些年,他又何嚐不自責呢?我與先生離京時,他正準備啟程去金陵。”鍾若瑜年輕臉上籠罩著濃重的悲傷,“他每一次都是滿懷希望地離京,每一次回來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真令人痛心不已。”
“已經五年了,何時是個盡頭?即便找到了,恐怕也已經麵目全非,又能如何呢?”褚進輕輕地揉著緊蹙的眉峰。
鍾若瑜自嘲道:“我遇到的都是些什麼人哪,全都是執著的榆木疙瘩,西門先生是,你是,表哥也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褚進淡淡地笑道。
旭日從山頭冉冉升起,綻放出萬丈光芒。風起群嵐,縈繞山間的晨霧漸漸消散,鳳鳴徑漸漸清晰,遊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熱鬧與喧囂也由遠而近。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年輕的主仆,十五六歲的少年撐著畫有紅 梅的油紙傘,手指節骨分明,白皙如玉。少年身形修長,略顯孤瘦,袍服雪白,一塵不染,綢緞似的墨發用竹簪高高盤起,顯得十分雅致,腰間係著犀角帶,隻綴著一枚白玉佩。麵如傅粉,眉若墨畫,鬢如刀裁,眸似深潭,眼角的朱砂痣嬌豔欲滴,讓人呼吸一窒,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額角有薄汗沁出,可他似乎極為畏寒,身上緊緊地披著白色大麾,風帽上還織著雪白的狐狸毛。
與他同行的書童倒是尋常,身量尚未長開,眉目清秀,一身尋常的青布衫,除卻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無論是相貌還是打扮皆乏善可陳。他手中提著一個翠竹編織的花籃,倒是有幾分雅趣,籃子裏放著筆墨紙硯、食盒以及幾枝杜鵑,花瓣上還流淌著圓 潤的露珠。
主仆二人極有默契地在離淩雲亭不遠處止步,轉身進入白鶴亭,少年收了傘,從懷中取出書卷,正襟危坐,神情儼然,如玉樹瓊枝。書童放下籃子,一一取出文房四寶輕輕擺放在石桌上,眸光微轉,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嗬欠,懶懶散散地倚在少年身邊坐下,右腳架在左腿膝蓋上,左腿微微地抖動著,眸光微眯,似乎十分愜意。
少年眉間微蹙,寒星般的眸光往書童的腿部掃去,手中的書卷也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書童吃痛地放下左腳,惱怒地瞪了少年一眼,負氣地轉過身子,老實了一會兒,右腳又跑到左腿上去了,身子還是柔弱無骨地倚在少年身上,頗有幾分紈絝氣息。
看著這對有趣的主仆,褚進嘖嘖稱奇,鍾若瑜笑意盎然。
腳步聲又起,陸續有人進了白鶴亭,三五成群。不過一盞茶時間,亭中便坐滿了,後來者便隻能依次往下進入翼然亭、鬆濤亭、聽泉亭、青楓亭、疊翠亭、曲瀾亭等,以此類推,秩序井然。
前來參加流觴曲水的都是書生,大都是朝氣蓬勃的臉龐,偶有幾張鶴發童顏的麵孔點綴其間,那是德高望重的鄉紳,專為品評而來。
從淩雲亭往下看,曲徑通幽,杜鵑灼灼,人影憧憧,極為賞心悅目。
文人慎獨,在大庭廣眾之下極重儀態,不會輕易大聲喧嘩,但總有特立獨行之輩怕他人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隻聽得白鶴亭中,有人揚聲冷笑道:“這竹先生也不知何方神聖,鄙人給他寫了五封信,也不見一封回函,不知是故作清高,還是學識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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