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微涼,旭 日將升未升。
又一次遠行,又一次 話別,似乎回來的仆仆風塵依然還凝滯在衣角,依依不舍。舊愁未消,今日又添新愁。
睡得太晚, 醒的太早,漁舟嗬欠連天地立在馬車旁,睡眼惺忪地看著白芷和忍冬將衣物、書卷一件件地搬上馬車。
“公子,澹台小姐和沈公子的馬車停在天下樓前麵,說是要等公子一同去書院。”紫蘇從外院跑來。
滿腹愁緒的宣竹微微一怔,什麼話都沒說,目光立刻掃向了打瞌睡的某人。
“既然人家已經到了,那別讓人家等太久了。你走吧。”漁舟滿不在乎地揮手。
沒見到漁舟臉色改變,他似乎有些失望,不知為何竟然會產生如此矛盾的心理。
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他悄悄伸出右手握緊了她的左手,喉頭滾動,遲疑地低聲道:“要不……要不你隨我一起書院吧,我們……我們在書院腳下租賃一個院子?”
漁舟渾身一激靈,睡意醒了幾分,似笑非笑地道:“可以啊,你養我麽?”
宣竹心思陡沉,如墜深淵,他真是太心急了,卻仍舊心生向往,沉聲道:“好。”
“我開玩笑的呢。”漁舟輕笑道。
“我知道。”鬆開她的手,他眸中閃過幾縷失望,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青絲的柔軟從指間傳到心間,真是眷戀不已。
“你不必對她避之不及,我心眼沒那麼小。”漁舟意味不明地笑笑,伸手輕輕抱了抱他的腰,旋即退開幾步,抽身離開。
宣竹手指動了動,不由自主地想抓住方才懷中的冷香,可清風過處,一切都是徒勞。
即便垂著目光,漁舟也很清楚他眼底的不舍,她沒敢抬頭直視,隻能習慣性地揚起一抹淺淡的笑容:“隻身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你若不愛惜自己,還能指望著誰?我在家等你,你走吧,不必回頭。”
“好。”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進了馬車,白芷和忍冬也跳了上去。
車簾垂下,馬蹄揚起,漁舟哪還有半點方才睡眼惺忪的樣子。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西門先生調侃道:“唉,年輕人就是好糊弄。”
“辭者,舌辛也。平生最怕離別,讓先生見笑了。”漁舟無奈地聳聳肩。
她若不舍,宣竹豈能遠行,又何談錦繡前程?兩個人總得有一個薄情的,她願意做那個狠心人。
宣竹的馬車在天下樓稍稍停歇,招呼沈夢溪和澹台未晞啟程。
沈夢溪四處張望,忽然露出失望的神色,縱身躍入宣竹的馬車內,低聲笑問:“怎不見嫂子?”
宣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這次留在絕雁嶺的是紫蘇和當歸,漁舟稍稍詢問了一些書院的事情,在學問上做了一番考教,倒也差強人意,沒荒廢功課。
漁舟本想觀察一段時日,再想教他們去學何種技藝。沒想到兩個孩子倒十分有主見,主動找上了漁舟,紫蘇說要學打算盤的本事,當歸說要學茶道,一靜一動倒也十分符合他們的性子,於是漁舟便點頭應允了。
因為先前有教學生的經驗,這回輕車熟路,倒是輕鬆不少。
唯獨一人,敢怒不敢言,那就是天下樓的掌櫃白留,他堂堂一個太守的掌櫃給名不經傳的村姑跑腿也就罷了,好不容易把兩個小鬼盼走了,又來了兩個,一個精得滑不留手,另一看著憨厚,可卻死心眼,把漁舟的話奉若聖旨。因此,天下樓的銀子,白掌櫃依然沾不上邊,這掌櫃過著是白當了,名副其實。
白掌櫃的那點小心思,逃不過漁舟和西門先生的眼睛,不過都是看在褚進的顏麵上懶得理會罷了。
天色已晚,天下樓已閉門謝客,可這一日卻有些不同尋常,有兩位旅人遲遲不肯離去,說是願意留了下來以供差遣。
罵不得,攆不走,白掌櫃無奈,隻能去請漁舟拿主意。
正趕上用晚膳,鍾若瑜、褚進、西門先生都在桌上。
漁舟吩咐將二人領進花廳,茶水伺候,別的等膳後再處理。
“要不要讓人趕出去?”白留請示。
“先看看,晚點再說吧。”漁舟揮手應道。
“從這兒去宣陽城並不遠,這兩人恐怕有幾分古怪。”鍾若瑜道。
他有幾分擔心,怕兩人來自京城,是衝著西門先生而來。
“鍾公子喲,千事萬事,不管飯事,我們還能不能好好用膳了?既然人都來了,待會兒見見就知道了唄。”漁舟無奈地道。
“食不言,寢不語”,褚大人是絕對不會在這時候說話的。
西門先生低首隻管扒自己碗裏的飯,覺得今晚的菜不錯,好像是自己的寶貝弟子親自做的。
桌上的碟子已經空了幾盤,鍾若瑜也沒心思說話了,忙著“虎口奪食”,這頗不容易,動作要快,姿勢要優雅,否則老先生威嚴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
膳後四人捧著熱茶去了花廳,魚貫而入,目不斜視,氣勢頗有幾分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