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先生舉箸提筆已十分困難,漁舟便陪在他榻邊,代他執筆,他說一句,她就寫一句。累了,便陪他話家常。他講燕京的繁華,她講田園的平淡,二人講得很認真,也聽得很認真。
漁舟一邊給西門先生喂藥,一邊輕聲問道:“您和茯苓先生之間到底有何過節?”
她語氣篤定地、單刀直入地問有何嫌隙,而不是問是否有過節。
“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不提也罷。你和若瑜都是孝順的好孩子,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別再低身下氣地求別人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為師不懼,你們也不必慌。”他緩緩地、認真地說道,目光裏淨是慈愛。
“我與茯苓先生本就相識,倒也說不上求與不求。但凡有一絲可能,我們還是希望您能夠好起來,看看外麵的多彩的世界,也多陪陪我們。”漁舟微笑道。
她說話一向如此,嘴巴不甜,卻飽含溫暖。
西門先生從錦繡堆中打滾,見多了口腹蜜劍之人,也見多了陽奉陰違之徒,如今對麵冷心熱之人青眼有加,他的愛徒漁舟是其中翹楚。
喝過藥沒多久,西門先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漁舟望著他那雙幹枯無力的大手出了一會兒神,那雙手除了寫字、作畫,也撫得一手好琴。他常說人不能十全十美,因而在琴棋之技從未苛求漁舟,如今他這雙手再也無法撫琴了,作為他唯一的傳人漁舟卻連宮商角微羽都分不清,這大概會成為她一生的憾事了。
他是好先生,可惜她不是個好學生,可相逢得又偏偏那麼晚。
茯苓先生被人敲了悶棍後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絕雁嶺了,身子被牢牢地綁在桂花樹上。
夕陽西下,風景正好。小院中三人成犄角之勢圍坐一石桌,兩個年輕人,還有一個神色懨懨的禿頂老人,頭頂禿得有多厲害,胡須便長得有多茂密。桌上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正在煮茶,茶煙嫋嫋,香遠益清。
漁舟笑吟吟地道:“茯苓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鍾公子是個粗人,下手有點兒重。”
茯苓先生沒好氣地冷哼:“別以為老朽會不知道,這個餿主意是你出的。”
“我們這也是徹底沒轍了才出此下策,還望老先生海涵。這主意雖然是餿了一點兒,但到底還是把您請來了,那也就值了。”漁舟嬉皮笑臉地應道。
“恩將仇報的死丫頭,還不快給老朽鬆綁!”茯苓先生怒喝道。
“都說毒醫不分家,您確定不會把我們全都放到?”漁舟狐疑地問道。
“千帆,休得無禮。”西門先生賞了她一個爆栗,吩咐鍾若瑜道,“快請茯苓先生上座。”
“死丫頭,尋老朽來作甚?”茯苓先生明知故問。
“多日不見,您該不會是眼睛不好使了吧?”漁舟衝西門先生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的病,老朽治不好,這樣你滿意了吧?”茯苓先生甕聲甕氣地道,“你這壞丫頭,淨給老朽找麻煩,實在是討厭得很!”
神色厭棄得很,端起桌上的茶卻十分享受地抿了一口,口感鮮爽,果然是雨前龍井。自從天下樓開張後,絕雁嶺的好茶就沒有斷過,全都是鍾若瑜和漁舟派人送過去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茯苓先生也不好與兩個後輩太過生氣,吹胡子瞪眼地嗬斥了一頓就輕輕地揭了過去。
“自燕京一別,我們倆大概有三十年沒見了吧?想不到入土前還能再見你一麵,倒也真是死而無憾了。”西門先生盯著咕嚕嚕冒著熱氣的茶盞,慢慢地歎道,“我大概是時日不多了,希望賢弟能夠心平氣和地與我好好說幾句。”
茯苓先生沒有說話,目光低垂著盯向自己的腳尖。
“錢氏不幸英年早逝,我也很難過。但從始至終,我與她都隻是君子之交。”西門先生認真地道。
“哼,你還好意思提起婉兒!你自己對她做了什麼,你心裏清楚!她為何英年早逝,你難道不清楚麽?”茯苓先生冷笑連連,胸口急劇地起伏著。
“茯苓,你怎麼還不明白?”西門先生苦笑道,“我與你之間,從始至終就不存在什麼奪妻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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