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驚變(1 / 2)

風敲打著窗戶 ,聲聲作響。宣竹拿著手中的休書在燈下看了又看,似乎想看出一朵花來,最後的姿態卻隻能是沉默。

乍眼看去的瞬間,他 沉靜優雅端坐的姿態,仿佛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緒。滴打在簷瓦上的雨聲,仿佛也化為那夜屋外熙攘吵雜的人群喧囂。然而一切似乎都變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鬧,天地之間隻有他一人而已。

他閉著眼睛 都能背出那冰冷的二百一十個字:

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恩深義重。論談共被之因,幽懷合巹之歡。凡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夫妻相對,恰似鴛鴦,雙飛並膝,花顏共坐;兩德之美,恩愛極重,二體一心。兩載結緣,則夫婦相和;兩年有怨,則來仇隙。若結緣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來相對。妻則一言數口,夫則反目生嫌。似貓鼠相憎,如狼羊一處。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以求一別,物色書之,各還本道。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上麵的字跡與他的一模一樣,還戳蓋了官印。他的枕邊人何時有了這樣厲害的本事,他居然不知,真是該死。

“小舟,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你都走了,我歡喜給誰看?”他輕聲呢喃道,手中的休書越攥越緊,灼痛眸子,也灼痛了心。

手一顫,休書無力地從手中滑落,飛向燈盞,閃出耀眼的光芒,礙眼的東西終於開始化為灰燼,心中升起一陣短暫的歡愉,可這歡愉一閃而過,襲上心頭的卻是恐慌,手忙腳亂地去撈,燒灼了半個手掌也不覺得疼痛。

關於她的東西,自己手中所剩無幾,連這封可恨的休書竟然也珍貴不已。她不擅女紅,因而自己的身上沒有她親手縫的一針一線,沒有手絹,甚至連扇墜都沒有;她性情懶散,因而相離半年,僅有家書十餘封,從最初的滔滔不絕到後來的隻言片語。

別人問起,他從來都是坦蕩地說家有嬌妻,然而很少有人相信,因為他竟然拿不出證明之物。

當當歸回來,將半個人高的賬冊交給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就知道壞事了。果然紫蘇沒幾日空手而歸,證實了他的猜測,也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等了她那麼久,終於把人盼來了,可是半句話都沒說過,一麵都沒見過,就這樣徹底地消失了。

來不及與澹台未晞算賬,他派人四處尋,瘋狂地尋,幾乎將燕京翻了個底朝天,絲毫沒有發現她的影子。

他以為她會回宣陽城,於是不眠不休地去了宣陽城,可結果呢,人去樓空,絕雁嶺她的衣物都不曾剩下半件,唯有小書房那半壁冰冷的話本子證明她曾經在這裏生活過。

宣陽城一同消失的還有茯苓先生和鍾若瑜,茯苓先生後來在他燕京的府中等他,而鍾若瑜卻杳無蹤跡。

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西門先生故去了,原來她曾給他寫過兩封下落不明的家書,原來她真的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天下樓她沒有要,彙通天下她也沒有要。為了斬斷與他的聯係,她竟然走得如此決絕。

他一度以為自己家貧如洗,上京趕考的盤纏都是喜歡去天下樓喜歡聽說書的百姓們的捐助。可事實呢,她早已為他謀得萬貫家財。

他一度以為自己娶的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村姑,可事實呢,她手眼通天,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他一度以為自己可以給她榮華富貴,可事實呢,她並不稀罕。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萬貫家財,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舍棄前程似錦的夫婿。

他不敢去想那個與她並肩同行的人,他日若能再相逢,必是不死不休。可是,他費盡心思,動用了所有的力量,查了又查,居然找不到鍾若瑜的絲毫蹤跡,即便是作為他好友的褚進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兒了。

與漁舟相伴兩載有餘,宣竹卻再也不敢說“了解”二字,那時懵懂的情感,分不清是感恩、崇敬、仰慕還是愛戀,還天真地以為一直守著她就可到地老天荒。

曾經不懂愛恨情仇的自己也以為報平安,真的隻是寫上“平安”二字,所以那時他從不曾在書信中寫自己在京中的種種遭遇,他總以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親自慢慢說給她聽,可現實卻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現在他懂了,後悔了,她卻不見了,真是諷刺。

他真的知道自己錯了,錯在為了仕途,沒能留意過她的點滴變化;錯在那夜喝了酒,信錯了人,喝了不該喝的東西;錯在太過想她,竟然迷糊中認錯了人;錯在沒能將她牢牢鎖在身邊,日夜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