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舟作了一揖,從懷中掏出一塊檀木令牌遞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南風沒見到令牌的具體模樣,卻見翟將軍瞟了一眼後,立刻將曲著的腿放了下來,虎目圓瞪,腰杆挺直,恢複了平日點將議事的鄭重模樣。
南風伸長了脖子,可是翟將軍手快,依然沒讓他看清。
漁舟又往袖中掏了掏,南風眼睛都直了,以為她還要掏出什麼令牌,更有甚者,萬一拿出半個虎符那就玩大了。
好在這回他猜錯了,漁舟拿出的是一副畫卷,展開後可見青山黛水,城郭樓台,行人走馬,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南風滿臉狐疑,翟將軍也是目露不解。
漁舟淡淡地說道:“三十年前鄂城有過一次擴建,而這是舊址。相較之下,新城難移了不少。在新舊城之間有一座小山,名喚九峰,險峻異常,但是其中有一條小徑可直通南北。在下曾有幸從當地的百姓口中得知,大燕極少數沒有引渡官牒且身強體壯的商人便繞過蕭關,冒險從那兒進入北俄,獲利頗豐。”
說罷,她伸出手指在群嵐處有意無意地畫了個圈,留下畫卷,飄然而去。
南風圍著畫卷轉了兩圈,滿臉不可置信,遲疑地說道:“將軍,這……”
“派十個前哨先去探探路,然後準備夜襲吧。”翟將軍起身,背著雙手笑容滿麵地說道。
“您相信她?”南風驚訝不已。
“你知道他是誰麽?”翟將軍反問道。
南風搖頭。
“遊學掌門千帆。”翟將軍大樂。
“什麼?您再說一遍!”
大燕反攻的時候,正值深夜,漫天火光照亮了整個夜空,近處灼目的紅和遠處山峰上冷冽的白交相輝映。
雪花簌簌,大風獵獵。漁舟披著錦衣狐裘在城頭飲酒,一口氣灌下整壇紅高粱,麵不改色。
作陪的南風從未見過女子喝酒,如此豪邁地喝法,在那柔弱的一舉一動中似乎含著噴薄而出的力量。他眸中墨色翻滾,心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這樣濃重的夜色,這樣血流成河的場景,她本可以不來的。自古征戰是男兒,哪有女孩能夠直麵如此血腥的場麵。
漁舟放下酒壇,抹了抹嘴角,挑眉道:“你跟著我作甚?”
“今夜,我守城。”南風默了默說道。
今夜,他守城,以及守遊學掌門,城可以破,遊學掌門不得有任何閃失,這是翟將軍的原話。
漁舟望著鄂城衝天而起的火光,輕笑道:“雖說我不殺伯樂,伯樂卻因我而死,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問心無愧。所以,將軍請回吧。”
南風不語,也未動,滿臉憂色。
她又喝光了一壇酒,嗤笑道:“其實,我獻圖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並不是為了大燕,而是看不慣北俄踐踏生命之舉。將軍若有心,鄂城城破後若能善待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我就心安了。”
她說得很坦然,眼角卻帶了晶瑩,不知是酒太嗆逼出來的淚花,還是不解風情的雪花,亦或是內心的蒼涼。
遊學弟子,亂世出,盛世隱。遊學掌門本該是一生風光霽月,詩酒作伴,梅鶴為鄰,不應該出現在戰場,更不應該沾染上鮮血。
“大燕持軍整齊,秋毫無犯,請先生放心!”南風正色說道。
她點點頭,又飲盡一壇酒,放開嗓子引吭高歌,唱的是南風熟悉的《秦風.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初時隻是她一人獨唱,清冽的歌聲在兵戈四起的夜色中踟躇前行,時隱時沒,時斷時續。後來整個蕭關內外全都是應和聲,士氣高漲,響徹雲霄。
她在城頭低眉淺笑,有淚帶傷。
歌聲停歇,鄂城城破。最後的最後,漁舟醉沒醉,南風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醉了,醉倒在她那悠遠的歌聲裏,醉倒在她清冷的眉眼間,醉倒在她沉寂的麵容裏。
《踏莎行.蕭關卷》最後寫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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