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小妹梳洗完,用了些早點,一個人靜靜在窗前擺弄著一瓶梅花,插了一遍,左右看看,似不滿意,又取出來,再插一遍。
一旁服侍她已久的宮女都是見怪不怪,不發一言,要麼垂目盯著地麵,要麼雙眼直直盯著前麵。
上官小妹身材嬌小,偏偏椒房殿內的擺設為了彰示皇後的鳳儀威嚴,件件都十分堂皇的大。
新來的侍女橙兒看了半晌,隻見皇後來來回回擺弄著一瓶花。從她眼中看過去,皇後就是一個小人兒,穿得刻意老成穩重,縮在坐榻一角,十分堪憐。
橙兒笑道:“娘娘想要什麼樣子,告訴奴婢,奴婢幫娘娘插。這些瑣碎事情讓奴婢幹,不值得耗費娘娘的時間。”
一室安靜中,忽聞人語聲,人人都有點不習慣,全都扭了頭,看向橙兒。
橙兒不知道哪裏做錯了,惶恐地跪下。
上官小妹聽到橙兒的話,手微微頓了下,輕輕放下了花。
從她六歲起,時間就是用來耗費的,她的時間不用來耗費,還能做什麼?
椒房殿外的世界,她不能輕易踏入,在所有宦官宮女眼中,她並非後宮之主——皇後,而是代表著鉗製皇帝的勢力。而椒房殿內,小妹微笑著掃過四周的宮女,她們中應該有一半都是祖父的眼睛,剩下的也許有劉弗陵的,也許有朝廷內其他臣子的,不知道這個橙兒是誰的?
小妹看向跪在地上的橙兒,笑道:“你學過插花?本宮正發愁呢!過來幫本宮一塊兒插吧!”
橙兒看小妹笑容甜美,方放下了懸著的心,磕了個頭,跪到小妹身側,幫小妹擇花。
上官小妹邊和橙兒商量著如何插花,邊隨意聊著天,“你進宮多久了?”
“快三年了,從進宮起就在昭陽殿。”
上官小妹心內思索,因為劉弗陵沒有冊封過妃嬪,東西六宮都空著,昭陽殿內並無女主人。橙兒在一個空殿裏一做三年,想來家中應該無權無勢,隻是為何突然來了椒房殿?
小妹詫異地說:“昭陽殿內現在好似沒有住人,一個空屋子還需要人打理嗎?那你不是每天都很清閑?”
橙兒笑起來,真是個娘娘,貴人不知低下事。這皇宮裏,就是沒有人的殿,照樣要有人打掃、維護,要不然哪天陛下或者娘娘動了興致想去看看,難道讓劉弗陵和娘娘看一個滿是灰塵的殿堂?
“回娘娘,雖然沒有人住,還是要精心照顧,奴婢每天要做的活也很多。要打掃殿堂,擦拭家具,還要照管殿堂內外的花草。以前在昭陽殿住過的娘娘留下了不少名人詩畫、筆墨用具、琴笛樂器,這些東西都經不得怠慢,需常常查看,小心維護。”
小妹聽到橙兒的話,忽想起了句話:人已去,物仍在。不知這昭陽殿內又鎖過哪個女子的一生?心中有感,不禁側頭問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官,“昭陽殿內住過先皇的哪位娘娘?”
女官凝神想了會兒,搖頭:“回娘娘,奴婢不知道,自奴婢進宮,昭陽殿好像就空著,如果娘娘想知道,也許找個已經不當值的老婆子能打聽到,或者可以命人去查一下四十年前的起居注。”
小妹搖搖頭,雖然對昭陽殿空了四十多年很好奇,可也不願為了前塵舊事如此興師動眾。
橙兒小聲說:“奴婢知道。”
小妹笑搡了把橙兒,孩子氣地嚷:“知道就快說,惹得本宮都好奇死了。”
昭陽殿是後宮中除了椒房殿外最好的宮殿,富麗堂皇雖不及椒房殿,可雅趣幽致更勝一籌。如此重要的宮殿,竟然在先皇時期就空著,對後宮佳麗三千的先皇而言,實在非常奇怪,所以周圍的宮女也都生了興趣,豎著耳朵聽。
橙兒說:“李夫人曾住過。”
眾人聞言,立即露了疑惑盡釋的表情,繼而又都想,自己真笨,能讓昭陽殿空置那麼久,除了傳聞中傾城傾國的李夫人,還能有誰?一旁的老宮女也生了感觸,輕輕歎了口氣,“可憐紅顏薄命。”
上官小妹凝視著手中的梅花,甜甜笑開。
可憐嗎?她一點不覺得李夫人可憐。如果一個女人生前盡得愛寵,死後還能讓帝王為她空置著整座昭陽殿,那她這一生已經真正活過。隻要活過,那就不可憐。可憐的是從沒有活過的人。
上官小妹笑問橙兒:“這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怎麼知道?你還知道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都講給本宮聽。”
橙兒不好意思地笑:“奴婢要日日打掃昭陽殿,還需要時常把字畫拿出去曬一曬,日子久了,會偶爾看見先皇和李夫人留下的隻言片語,因為還認得幾個字,所以推測是李夫人。”
宮裏極少有識字的女子,小妹十分意外,“你還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