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即將開始,沈今竹的娘家人也大多都進京了,四代同堂,嫡親姨表加起來也有七八十號人,內務府選定了進宮的日期,這些人齊齊進宮賀壽,其中就有沈今竹的父母,先行君臣跪拜大禮,免禮平身後,沈今竹走出龍椅,對父母行了家禮,承恩公夫婦已經垂垂老矣,都是白發蒼蒼了,承恩公夫人朱氏看著穿著龍袍的繼女,有恍如隔世之感,熊孩子居然成了皇帝,這遠超過她名門淑女的期許。
“父親母親這幾年身體可好?”沈今竹問道。
“回皇上的話,微臣和拙荊身體很好,請皇上切莫掛念,以國事為重。”承恩公顫悠悠的說道,暗想一切都是天意吧,沈家廟小,容不下一條真龍,所以從這孩子出生起,和家裏的親情緣就非常淡薄,哪怕是後來流放到東北苦寒之地,一家人同甘共苦,擠在一個炕上睡覺,冰釋前嫌了,那種隔膜依然存在,這孩子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融入過沈家。
沈今竹從當皇後起就嚴厲約束娘家人,沈家子弟若在京城沒有官職或者讀書的,統統都不準住在京城,連承恩公都借口身體不適,而一直住在金陵老家,他製定了嚴格的族規,家中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絕不包庇隱瞞,除了送到衙門之外,還有族裏的各種懲罰,嚴重的還要被從宗族除名——這不是玩笑話,天昭一年,沈今竹的親侄孫在青樓飲酒作樂,喝醉了和人爭搶一個歌姬,將人誤殺致死。承恩公忍痛將這個親重孫從宗族除名了,此人最後判了流刑,流放到了西北當苦役,至今生死不知。
賜宴領賞,沈今竹和家族每個人都有短暫的交談,尤其是那些少男少女,沈今竹詳細問了平日的學業、愛好,那些會武的,就叫他們當場演示拳棒,正在考功名的,就當場出些題目問答,還真發現了幾個不錯的苗子,心中暗暗記下,以後或許可堪大用。
隻是一場家宴而已,有心人很快就傳出說女皇陛下一直遲遲不肯定下女婿的人選,可能是想從娘家人中挑選才俊,親上加親,以保證沈家的榮華富貴。
珍兒試探的將這些傳言告訴了沈今竹,沈今竹一笑,說道:“怎麼了?沈家的那些表哥表弟你都看不上?”
珍兒小臉一紅,說道:“不是,我怎麼可能看不起自己舅舅家呢,隻是——母親您是答應我的,丈夫是誰,我自己點頭。”
沈今竹說道:“你放心吧,我選誰也不會選沈家人,我可不想將沈家變成第二個哈布斯堡家族,親近通婚確實是個鞏固權柄的手段,但是弊端也有很多,尤其是對子嗣不利,哈布斯堡家族那些瘋傻殘缺的後代,想想就十分可怕。況且一旦有了利益衝突,婚姻真的能起作用嗎?整個歐洲王室都是親戚關係,戰爭的硝煙也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你看春秋戰國,也是各種通婚,還不是該打就打了。好逸惡勞、追逐名利是人的天性,你要學著娘好好約束沈家人,子孫後代的婚嫁也不要考慮姓沈家人,切記縱容他們,其實就等於害他們。約束他們,其實就是愛他們。”
珍兒心中一塊石頭下了地,她今年十六歲了,至今沒有定下未來皇夫的人選,已經到了內閣和諸位大臣們容忍的極限,她曉得母親出麵為自己攔住了所有的壓力,容她自己斟酌,慢慢考慮。母親對她的關心,她都曉得,可是事到如今,再不定親大婚,生下子嗣,恐怕連母女的權柄都會受到影響,怎麼辦呢?不能總是讓母親一個人扛著。可是兩年了,每當她想起夫婿人選時,腦中始終是那個人的影子。
同樣的傳聞也傳到曹熠那裏,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寢食難安,明明知道這一天肯定會到來,可是心裏始終都放不下,日裏夜裏總是掛念著珍兒,喜歡嗎?喜歡,當然喜歡,從兒時好友,到後來青梅竹馬,雖從來沒有表露過心跡,可是他知道她心裏也是一樣的。
可是當駙馬他是願意的,但做皇夫則完全不同。當他得知太後要登基的消息,才明白為何太後會一直對珍兒要求那麼嚴格,教給她那麼多做人做事的道理,甚至還讓她操刀批閱奏折,原來一切都已經設計好了,珍兒將來不是像自己祖母臨安大長公主那樣,是一生富貴安定、不用操心的長公主,而是要在名利場上廝殺,殺伐決斷的皇帝。而皇夫這個陌生的詞語讓他望而卻步。因為他不確定自己能夠忍受那麼多異樣的目光和無言的嘲諷,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接受以後所有的事情都圍繞著珍兒轉的生活。他無法想象自己和珍兒夫妻反目成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