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那群王八龜孫子!不是都說是騎兵嗎?騎得馬都是老弱病殘嗎?居然這麼幾天也沒有動靜!”
蕭衝將頭盔往桌上一擲,一雙血紅的眸子閃動著殺氣,絡腮胡子上沾了血結成一縷一縷的,模樣很是狼狽。
林樊站在窗前看著門外巡邏的守衛,眸中出現一絲痛苦之色,心中暗自歎息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淩厲的眸光落在蕭衝身上,字字鏗鏘有力。
“衝兒,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永遠靠得住,我們從一開始隻是期盼援軍的到來就是一個錯,隻不過如今這個錯愈發的明顯了而已,記住,我們能夠相信的永遠都隻有我們自己!”
“將軍……”
“義父……”
鐵翼和蕭衝忽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不解,他們總覺得林樊有些不對勁,說不上來原因,但是那種感覺很是明顯。
林樊走到書案前,緩緩攤開地形圖。
“鐵翼,我們手上的還剩多少人?”
鐵翼一愣,眉間閃過一絲痛楚,“除卻傷殘的士兵,剩下的也不過三萬不到四萬人,如今士氣低迷就算是強行撐下去,也最多不過撐上兩日,若是這兩日之內臨汾的騎兵還不能趕到,洛城恐怕……”
林樊起先沒說什麼,目光在地圖上停留一陣,複又抬起頭來。
“鐵翼,你三千兵馬連夜將城中百姓沿晉河北岸的小路轉移到翡翠城去,其中兩千兵馬用來保護婦孺老幼,剩下的一千人帶上城中男丁斷後,記住萬不可讓百姓有所損傷。”
“將軍,你這是……”
現在轉移百姓不就是意味著城破嗎?
“防範於未然,你也說依照當前的局勢我們最多能在撐上兩日,若是兩日援軍依然未到,洛城城破之後百姓定然遭殃,與其等著那一天,還不如相將百姓送到安全的地方,到時候再與青茩東雲決一死戰也未嚐不可。”
“將軍。”鐵翼沉默一陣突然上前抱拳道:“轉移百姓責任重大,衝弟武功在我之上,還是讓衝弟去吧。”
“不行不行!”蕭衝連連擺手,臉上盡是不耐之色。“義父,你也知道孩兒行事魯莽,讓孩兒上陣殺敵可以,可是讓孩兒去做那般細致重要的事情,孩兒當真沒自信能夠做好,而且現在百姓躁動不安,鐵大哥他心思細膩定然能夠安撫好老百姓,他去轉移百姓再合適不過了。”
“將軍……”
“行了!”林樊大聲一喝,不怒自威。“鐵翼帶三千名將士連夜將百姓轉移到翡翠城,蕭衝去挑五千名精英將士帶領他們從南門出去,過日暮關繞到青茩東雲之後趁夜燒毀他們的糧草,軍令如山,不得違抗!”
“是!屬下得令!”
一句‘軍令如山,不得違抗’表明了林樊的立場,蕭衝鐵翼二人皆是軍中兒郎自然是明白軍令如山代表的什麼意思。
“各自下去吧,洛城守不守得住就看明日了。”
“將軍放心,屬下一定將百姓安全護送到翡翠城去。”
“嗬嗬,義父放心,衝兒這就去絕了那群狗娘養的的狗糧,看他們還怎麼囂張!”
林樊有些不忍,迅速撇開眼,揮了揮手,道:“去吧。”
“衝兒(屬下)告退!”
蕭衝鐵翼雙膝一跪,將頭盔帶在頭上,理了理身上的佩劍,一掃之前的消沉變得鬥誌昂揚。
“都去吧,各自注意。”
二人也不磨蹭,轉身出了門。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林樊最終無力的坐回椅子上,看著書案之上的地形圖,那些繪著洛城山川河流的圖紙像是在嘲弄著他,低頭顫抖著雙手拿出懷裏的雲紋玉佩,那上麵還有這他當年親手刻下的那一個‘墨’字。如今伊人已逝,那身上的罪孽卻永遠無法洗脫,他還以為他這一輩子他隻能將那些罪孽帶進墳墓裏,可是,他來了,他以為永遠不會來的人來了,帶著玉佩宣判他的罪孽,結果,嗬嗬,果然是自己欠下的債隻能自己去還,他花了一輩子的事情去守護的河山最後卻要親手送出去,他一生戎馬最為不屑的便是叛國投敵的宵小,到頭來,他自己卻成了自己最為不恥的人,果然,世人說的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他的報應終於是來了……
“看來主子說的不錯,林將軍已經做好決定了。”
熟悉的清冷嗓音帶著一絲戲謔在背後響起,林樊掉頭毫無意外的見到那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黑衣之人。
嘴角一揚,自嘲的笑容爬上嘴角:“公子既然已經知道結果又何必再來嘲弄老夫呢?事已至此,老夫做的孽自然是老夫來償,隻是公子可否答應老夫一件事?”
“將軍一生忠君愛國我家主子十分敬佩,所以早在來之前公子就吩咐了,但凡老將軍有所吩咐一律應允,所以,將軍盡管吩咐,隻要在下能辦到的事,定然義不容辭。”
林樊臉色一僵,半響才回過神來,隨後一陣大笑,笑的老淚縱橫。
“哈哈哈!我林樊的一生罪孽能夠在你家主子的手上結束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老夫別無所求,隻求公子能夠在入城之後放過洛城將士,他們本隻是為了守衛自己的家園不應該為老夫贖罪。”
“啪啪啪!”一陣稀疏的掌聲響起,那黑影走出陰影,一雙冰冷的寒眸直直對上林樊的雙眼,清冷的嗓音染上一絲笑意:“老將軍放心,我家主子也是上原人,將軍麾下的將士皆乃同胞,青茩東雲入城之後絕不會傷害他們一毫一發,但是……若是有人執意要反抗,那,在下可就迫不得已了。”
“你……”看著眼前那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眸,那些過往雲煙不斷從眼前閃過,壓得人幾欲窒息。“你……究竟是誰?”
那人一笑,不經意玩弄著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將軍似乎還是當初那般執著。隻不過人心詭辯有些時候執著也不一定是好事,在下曾是無名無姓之人,如今……亦是如此。”
林樊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眼前一片迷蒙,好似大霧迷住了雙眼,濃的散不開。
“你家……主子,是不是……他?”
是吧,他這一輩子就敗在“執著”二字之上,曾經因為執著他棄了他,如今,因為執著他又棄了洛城,那人說的對,人心詭辯執著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啊!
“這個……”那人略一頓,隨後笑道:“嗬嗬嗬,將軍認為是誰那麼他便是誰,天色不早了,在下也該回去了,至於……”目光在玉佩之上稍作停留:“至於玉佩,原本就是將軍之物,這麼多年我家主子代為保管,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將軍若是想要留著便留著,若是不願,也隨將軍處理,我家主子說,從將軍離去的那一刻開始,那位故人便不再需要這玉佩了。”
說完,身影如同來時那邊詭異的消失,林樊低著頭輕輕撫著那玉佩之上不算完美的字眼,血紅的雙眼越見渾濁,兩行清淚一滴連著一滴盡數落到玉佩之上。
原來她已經不需要了,原來早在他放棄她的時候,她就不再需要這個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
晉河畔,湍急的水流呼嘯著由東方奔流而來,撞擊在河岸的巨岩之上蕩起一串接著一串的水花,在月光之下銀光漣漣,美的如同晶瑩剔透的水晶一般。
孤狼一身黑色勁裝束手立於河畔,夜風夾雜著清寒疾馳而過,他依舊矗立絲毫不受那沁骨的寒意的影響。
突然,夜空之中一道黑影劃過,再一眨眼孤狼身畔多了一道屹立的身影。
“爺。”孤狼輕喚。
“嗯。”君無痕點頭,拉下臉上的黑色麵巾,道:“都交代好了?”
“回爺的話,都已交代妥當,定然不會傷他們一絲一毫。”
“那便好,明日你混入青茩軍中,本宮可不希望臨時出了什麼亂子。”君無痕側過身子,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痕暴露在月光之下,像極了傳說中的嗜血修羅。
“屬下知曉。”
“對了,本宮好父皇過幾日應該快要來了,你可得好好準備一下迎接他的到來。”真是越來越期待了,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親眼看看他的好父皇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會是什麼表情。
“是,屬下定然謹遵也得吩咐……爺不過來嗎?”孤狼盡量讓自己用平靜的語態說出這句話,可是卻掩藏不住眼底的那抹嗜血。
“本宮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反正父皇他老人家總是要回臨汾與大家團聚的,到時候本宮自然能同他見麵。”他的小娘子終於有所察覺了,可是她卻刻意隱瞞了下來,他想他可能要集中精神來拆他小娘子的招,才能免去長年與書房作伴的日子才是。
“是王妃嗎?”
能讓他家主子撇開這件事情的人,尋遍天下也應該隻有王妃一人了。
君無痕麵色一冷,周身蒙上一層寒氣:“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這不是你該關心的。”
哼,他家小娘子怎麼可以讓別人時常掛念著?
孤狼一愣,先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家主子為什麼轉變這麼大,知道半響過後才緩緩回過神來,終於明白了那其中的意味。
“咳!爺教訓的是,屬下這就去該做的事情,嗯,屬下想爺也該回去了,若是王妃醒來沒有見到定然會著急的……”
話音一落,一道淩厲的掌風迎麵而來,孤狼迅速側首一縷發絲折斷,待到發絲飄落下來之時,他的人已經消失在水麵的礁石之上。
君無痕斜睨了眼滔滔水麵,有些嫌棄的看著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眉頭一皺,大手一揮黑衣碎裂露出裏麵的白色錦袍,遠遠望去猶如月下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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