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飛馬上打斷金鵬的話:“金鵬啊,你以後再看見我師兄陳元龍不要再提我的事,人家雖說也遭了難,可那都是共黨內部的事,和我這種人性質不一樣,我師兄也有自己的難處,我們應該體諒才是。”
兩人走出酒館時,金鵬說要送送段雲飛,他用一塊幹淨毯子鋪在三輪車的平板上,請段雲飛坐上,然後蹬起了三輪車:“段爺,您可能不知道,幹我們這行的如今有了新稱呼,叫板兒爺,我喜歡這稱呼,好歹是爺呀,比原先叫我們臭拉車的強多了。”
金鵬熟練地在街上的車流中拐來拐去,猶如魚兒入了大海一樣自如。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酒量也見長,喝了半斤“劍南春”居然沒醉,除了有些亢奮話多外,還不見失態,看來金鵬如今已經摘掉“酒膩子”的稱號了,他正興致勃勃地哼著一支小調:
桃葉兒那尖上尖,柳葉兒遮滿了天兒。
在其位的你就明哎公,細聽我來言哪,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藍靛廠啊,藍靛廠火器營兒有一個鬆老三。
提起了鬆老三,兩口子賣大煙,一輩子無有兒,生了個女兒嬋娟哪。
小妞哎年長一十六啊,起了個乳名兒,荷花萬字叫大蓮……
一輛公共汽車將要進站,慢慢靠向路邊,一個年輕的女售票員從車窗裏探出頭喊道:“汽車進站了,請讓一下……。”
金鵬似乎渾然不覺,繼續哼著小曲兒慢悠悠地蹬著車,公共汽車被金鵬別得進不了站,女售票員拍打著車門喊:“嘿!說你哪,成心是不是?”
金鵬一臉壞笑地用手指著女售票員繼續大聲唱道:
大蓮妹妹你慢點走,等我六哥哥……。
段雲飛心說壞了,金鵬這混蛋故意扮出一臉的輕佻相,明擺著是在調戲婦女,這家夥怎麼這樣?好歹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簡直是為老不尊。
金鵬果然惹出事兒來,公共汽車停住了,潑辣的女售票員衝下車來一把揪住金鵬嚷嚷道:“你這老家夥,耍什麼流氓?”
男司機揪著金鵬的衣領吼道:“老流氓,今天你要不說清楚,我他媽揍你!”
汽車站上候車的人群一下子圍了上來,北京人似乎有這個傳統,對看熱鬧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段雲飛感到很尷尬,他被夾在人群中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這時金鵬說話了,他和剛才挑逗女性時判若兩人,先是照自己臉上扇了兩巴掌罵道:“打你個老東西,讓你喝點兒馬尿就胡說八道,打你這臭嘴……。”金鵬向女售票員深深鞠了一躬,痛心疾首地檢討道:“大姑,大姑啊,我跟您賠不是啦,您別往心裏去,您外甥我今天喝多啦,您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就是千萬別生氣,為我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大姑啊……”
圍觀的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大笑,人們似乎還沒見過如此滑稽的場麵,一個頭發花白、滿臉褶子的老頭兒不停地向一個年輕姑娘叫“大姑”,還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您外甥”,女售票員被文三兒一連串的“大姑”叫得麵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男司機也悻悻地鬆開金鵬。
金鵬又不停地向男司機鞠躬:“大舅,大舅,外甥給您賠不是啦,您不打那是心疼外甥,回頭外甥我自己打……。”
人們大笑不止,男司機和女售票員罵了一聲:“神經病……”轉身回到車上,汽車在一片哄笑聲中開走了。
段雲飛也被逗樂了,他看見金鵬還在不停地朝汽車離去的方向鞠躬,嘴裏還在嘟囔著:“大舅,大姑,您走好,您走好……”金鵬直起腰,臉上露出壞笑,“走啦?嘿嘿!您玩去吧……段爺,您坐好,咱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