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飛埋怨道:“我說金鵬,你都這把歲數了,怎麼沒點兒正形?幸虧人家不和你計較,要是把你扭送到派出所,我看你怎麼辦?”
金鵬笑道:“段爺,我看出來了啦,您最近心情不太好,我閑著也是閑著,這不是逗您開開心嘛,人哪,有什麼事兒別悶在心裏,得自個兒找樂兒,甭管有多大難事兒,一樂心裏就舒服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段雲飛心中有些感動,他隻拍拍金鵬的肩,什麼也沒有說。
兩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段雲飛下班回宿舍。
他被釋放後政府分配了一套獨居室單元房,樓裏的鄰居身份都和段雲飛差不多,不是前國民黨縣長就是前國軍軍官,大家都是從監獄裏出來的,有這麼一套住房已經很知足了。
段雲飛發現金鵬坐在樓門前的台階上,他把兩手揣在破棉襖的袖子裏,蜷縮著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段雲飛連忙上前招呼:“喲,這不是金鵬嗎?你怎麼在這兒?”
金鵬站起來說:“段爺,我跟這兒候您半天了。”
段雲飛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嘁,您這樓可有名兒,誰不知道這叫‘戰犯樓’?”金鵬還是老樣子,一開口就得罪人,淨說些招人不待見的話。
段雲飛苦笑道:“真要是戰犯倒好嘍,恐怕早特赦出來了,也用不著住這兒。金鵬啊,進去坐坐吧。”
“不進去了,我呆不住,就是想告訴您個信兒,是有關你師兄陳爺的。”
“陳元龍?他怎麼了?”段雲飛很奇怪。
“嗨,陳爺最近新搬了家,是個獨門獨院,昨兒個我從他院門口過,碰見看門兒的大老張,大老張原先也在聯社,後來歲數大了,街道上照顧他,給他找了個看大門兒的活兒,就是陳爺家。”
段雲飛催促道:“你說話能不能簡短點兒,揀主要的說。”
“您別急呀,是這麼回事兒,大老張說,金鵬啊,好久沒見了,咱哥兒倆找個地方喝二兩去,我說行啊,該你小子請客了,咱去鐵門胡同南口小吃店喝去……”
段雲飛打斷他的話:“唉,你得把人急死,說了半天還不知你要說什麼,我師弟陳元龍到底怎麼啦?”
“哎喲,對不住您哪,我這嘴一說就收不住,咱說正題,大老張說,陳副局長明天上午要去西郊萬安公墓,說是給以前的一個戰友掃墳去,還打發司機去買花兒,我一琢磨,對了,陳爺肯定是去看夏嵐小姐,我忘了跟您說,解放後陳爺給夏嵐小姐在萬安公墓弄了個墳,其實夏嵐小姐什麼也沒留下來,早粉身碎骨了,這您知道,可陳爺那人太軸,他找了幾件夏嵐小姐穿過的衣服埋進墳裏,每年夏嵐小姐祭日都去掃墳,這不,明天又該去了。段爺,您可不知道,陳爺現在官複原職了,平時想找他可不容易,我琢磨著,你們老哥兒倆也該見個麵兒了,怎麼著您是他師哥不是。他一當副局長的,隻要說句話,鬧不好就給段爺您安排個一官半職的,您段爺可不是一般人,解放前就是中校長官了,總不能跟我似的,黃土都埋到嗓子眼兒了,不定哪天就聽蛐蛐兒叫去啦……。”
段雲飛終於聽明白了,真難為金鵬了,他認為段雲飛這樣的人就該當官兒,至於當哪邊的官兒並不重要,無論是國民黨的還是共黨的都行,隻要段雲飛向陳元龍低個頭,說幾句軟話,陳爺興許就幫這個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