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兒,去給老爺把外麵的榻鋪好。”江月犀在梳妝台邊突然說。
楓兒一愣,忙低著頭去接過傅蘭傾手裏的枕頭,又取了床被子出來,去外間幫傅蘭傾鋪床。
傅蘭傾看楓兒過去也是欲言又止,最後坐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江月犀把頭發散開,起身走到床邊坐下用湯藥泡腳,自從小產後她身子就不如以前好了,平常按著大夫說的格外注意了些,還加了些調養之法,比如說用這個湯藥泡腳。要一直泡到小腹變暖,額頭上出了細細的汗,才算好。
傅蘭傾聞著滿屋子的藥味兒,也才發現江月犀有些變了,她瘦了,盡管麵容依舊明麗,但如今在燈影底下,她瘦的越發明顯,記得之前他總覺得她的臉像個飽滿的俊桃子,像是一掐就有汁水,隻是現在兩頰的肉卻少多了,眼窩也比之前的深陷,頭發披散著,更是顯出了平常沒有的嬌弱氣息。
楓兒去潑水,傅蘭傾起身跟著她走出來,在門口低聲問道:“夫人是病了嗎,這個湯藥是做什麼的?”
楓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咬了下唇才說:“夫人小產後身子一直沒恢複過來,中間又下了幾次紅,嚴重時差點連命都保不住,這都調養了好久才緩過來,如今不但天天要吃藥,還要按著大夫說的法子天天這麼泡。”
傅蘭傾一驚,“小產……什麼小產?”
“楓兒!你在嚼什麼舌頭!”江月犀在房間裏斥道。
楓兒忙低了頭走了,傅蘭傾仍不能回過神,他忽地轉身進去,走到江月犀麵前問:“你小產過?”
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講,思維像是卡在了這裏,小產對應的是什麼……孩子,她有過孩子?!
傅蘭傾不能說話了,他感覺喉頭堵著什麼一樣難受,連呼吸都快不能了。
“是,我們的孩子……”傅蘭傾說到這兒,腦子裏“嗡”的一聲。
“你滾!”江月犀似終於忍不住了,聲音也帶上了鼻音,拿起旁邊的枕頭就向他扔去,“你給我滾出去……”
枕頭砸到了他身上,又彈到了地上,傅蘭傾一動不動,像是已經失去反應的木頭,可是內裏卻發生了變化,快的他自己都抓不住自己在某瞬間的想法。又或者說像是什麼正在發酵,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的前二十幾年有過遠大的理想,光明而偉大的那種,他願意為之付出自己的一生,他有著很美好的情懷,他也有對百姓的悲憫心腸,是的,他可以去憐憫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苦難中人。
可是現在,他心底裏似乎產生了一種不是那麼偉光正的,也不算太詩意,更不算太廣愛的東西,它是平凡的,原始的……單一針對的東西,和所有動物一樣的樸實,可這樣樸實的感情卻緊貼著他的心,那些其他的東西,理想也好廣愛也罷,都和他顯出距離。
而那種感覺,就是對自己下一代的感情吧,就像那大黃牛忍不住舔舐初生的小牛犢一樣。他知道自己也有了這樣一個小牛犢,他已經覺醒了舐犢之情,可是他的小牛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