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傾的心像是被憑空挖掉了一塊,那麼痛,那麼空。看著江月犀大眼睛裏滿聚的淚水,他也想以男人的方式哭一場,可是這麼多年了,好像自己唯獨不知道一個男人應該如何去表示悲傷。
在這個方麵,女人總有一種本能的牽引,江月犀已經開始哭了,明明已經哭過的事情,可是看到他又會再傷一次,再恨一遍。傅蘭傾過去抱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給我出去……你給我出去!”江月犀說,她恨他,她說什麼都不該原諒他,否則她就要恨她自己。
傅蘭傾卻抱得更緊了,像是要把江月犀按進身體裏一樣,他的眼睛濕濕的可就是掉不下淚來,像是上天為了懲罰他在他身上加了個塞子,像釀酒一讓他把悲傷忍在身體裏發酵,就是不允許他釋放。
“月犀……”
他輕輕的叫著,江月犀猛地推開他,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走的那天……就在我叫不回你的時候。”
傅蘭傾定定的,隨後,他的淚終於掉了下來,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英雄也好,俠士也好,也許他隻是個普通的男人,起碼在這一刻他願意做個最普通的人,像大火燒了房子的老農一樣,像丟失了孩子的婦女一樣,就那麼哭。什麼貴族,什麼不可丟失的氣度,那些教條永沒告訴他自己孩子沒了該怎麼辦!
“你有什麼臉哭,你沒資格哭!”江月犀說道,然後抬起手打他,發泄她所有的怨恨,“你沒有心肝,沒有心肝,我說了我肚子疼,你都不回頭看一眼……”
傅蘭傾就那麼讓她打,在她停了手後,還拿起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打,“打我,月犀,你再打我……”
他必須要懲罰自己,眼前隻有通過江月犀來做。傅蘭傾讓她打著打著,突然低頭靠在了她懷裏,他跪在地上,緊緊的抱住她,江月犀拚命的推著他,卻推不動,傅蘭傾低低的哭聲讓她的手也沒了力氣。
江月犀看看懷裏這個男人,他這個時候真的好軟弱啊,糊滿淚水的臉,把頭低在她懷裏不肯出來。這跟她迷上他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那麼不好看,一點都不男人。
“你給我起來,你個沒骨頭的,你怎麼那麼不要臉,你有什麼臉這樣跟我哭?”江月犀說。
可無論她怎麼罵,傅蘭傾都不起來,也不反駁,抱著她,像是塊用盡全力把自己擰緊的絲瓜瓤,把所有的眼淚都擰出來。
外頭楓兒也暗自拭了淚,本來過來想要見傅蘭傾一麵的江舒柳在外麵貼著窗聽到兩人的這些聲音後,像是被原地處了刑一樣,感覺渾身冰涼,趕緊地回身跑回了自己院子裏。
房間裏,江月犀又哭又打的終於沒了力氣,心裏卻因為終於打了他罵了他有些鬆快了,隻是傅蘭傾仍抱著她,和衣躺側躺在床邊把她圈在懷裏,她也懶得推開了,實在沒有力氣。
“月犀,”他低聲說,把唇埋在她的頭頂的頭發裏,“我們再生一個吧,好好的愛他(她)。”
江月犀眼皮動了一下,但還是沒理他,她現在同樣沒有力氣去原諒他。
傅蘭傾低頭看了看她,確認了什麼般又把她抱得更緊了,懷裏滿滿的,他感覺很踏實。
雖然知道了她恨自己,可他反倒覺得自己和她離得更近了,他們是一對夫妻,一對喪失了孩子的父母,他們是應該比他和段瑞寧、比他和理想、或者比他和皇室遺留的責任……比那些都更親近的關係,盡管她也沒有那些東西那麼正直偉大,可是她對自己來說確實是那麼的重要,他知道了,他也願意承認了。就好像他今天才覺醒的那種感情,父親當初為了氣節讓自己的家人同自己一起殉國,可最後不是也沒能忍心殺了最小的自己嗎?有些感情也許大不過家國大義,但也是無法逃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