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肆章(2 / 2)

聶昌特意提點兒子,要去顧家道喜,因為外調宣府的詔書已降下,聶驊和顧雙進來一直忙於準備這次不知歸期的遠行,聶昌怕他們忘記眼前的事。

聶驊自然不會忘,攜帶賀禮和顧雙回去道喜,雙方都心知肚明,與其說是道喜,不如說是告別。

顧嵐要留在京城,他今年也還未滿四十,憑借他的資曆和才能,平步青雲並不是幻想。一將功成萬骨枯,聶驊在宣府付出的,也將是數年的寶貴光陰,父女之間遠隔半個大周的距離,臨別前夕自然有無數亟待叮嚀的話語。

聶驊則被顧老太太喚去,麵對這位看似嚴苛,實則對晚輩毫無保留的老人,聶驊並不覺得畏懼,起碼比麵對顧嵐時輕鬆許多。

顧老太太問他對宣府了解多少。

聶驊早有準備,自然不是為了應付顧家人的詢問,而是出於對北地戰事的關注。

“瓦剌之所以會在北方做大,歸根結底是大周對北方的疏忽所致。國都在江南,最在乎的也是東南的安危,大多精力、金錢、兵力投入在對抗倭寇的戰局中,卻忘記自古以來,中原的最大威脅恰是來自北方的鐵騎。”

“河套是自古以來的牧馬之地,也是大周唯一適合培養優良軍馬的地區,前些年卻淪喪於瓦剌,是一大禍患,待我抵達宣府,首要便是收複河套故地。”

他說的不徐不疾,顧老太太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眼中卻沒什麼讚同之色,道:“你說的這些,前人也是如此做的,可是說起來容易,瓦剌人並不愚蠢,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河套,你可有切實的辦法?”

聶驊清晰地說出兩個字:“火器。”

顧老太太的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

火器,如今北方衛所也用火器,卻遠遠沒有普及,一來造價過高,二來此物射程不如弓箭靈活,百丈之外,準頭有限,百尺之內,又來不及填充火藥,隻能淪為鐵錘、鐵鎬一類擊打兵器,且炸膛的風險極高,並不受軍士的歡迎。

顧老太太未曾宣之於口的詰問,顯然也是聶驊常聽人說起過的問題,他道:“是一種全新的火器,家父在金山衛時做過多種嚐試,現在已能解決裝填的問題,至於準頭,還要結合北地馬戰的情況加以改良,外加研究新的訓練手段……”

說了許多,才想到顧老太太未必願意聽這些軍伍中的細枝末節。

可顧老太太笑意更濃。

“你是個務實的孩子,把孫女交給你,我放心了。”

這是對他的認可。

聶驊還是第一次被顧家的長輩如此真誠地接納,畢竟他們的婚事始於一個權宜之計。

他鄭重下跪叩首,半是為了感謝顧老太太的青睞,半是告誡自己,無論怎樣開始的,想和顧雙攜手走完今生的願望始終是不變的,那麼他們的婚事便是金石可鑒。

顧雙也離開清暉堂,回到家中,夜深人靜,擁被而眠時,才談起今日發生的事。顧雙自然為顧老太太對聶驊的認可而欣喜,問題顧嵐說了什麼,顧雙隻是笑道:“和我說了些北方的事。”

聶驊將她緊緊攬進懷中。

沒有什麼比兩人交心後,又得到長輩的祝福更喜悅的事,順風順水,對於即將到來的北行,似乎是個好兆頭。

···

啟程的日子定在恩科鄉試之後。

因為是額外的恩科,隻在京師舉行,不受以往鄉試隻能在秋季舉行的限製,將鄉試定在了二月初,凡是有秀才功名的學子皆可參加,通過者不賜舉人身份,隻有參加同年三月末的恩科會試和四月初的殿試,得中者一步升天,賜進士出身,步入朝堂。

所以這次恩科更像一場豪賭,三試順利者人前顯貴,隻通過鄉試的人則空手而返。

七少爺也要參加今年的恩科。

臨走那日去昌國公府道別,顧嵐無意提起,邵家七郎才力拔群,有望成為魁首。

顧雙並不意外,七少爺的資質遠不止於一個鄉試魁首,他的路還有很長。

啟程當日,也是放榜的日子。顧雙和聶驊從秦淮埠口登舟,沿運河北上,到了京師西南的北通州,再換乘車馬前往邊疆宣府。

前來送別的人中盡是熟悉的麵孔,自此一別,不知何時才是相見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