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雙自己也納悶,本來就是北方人,如今回到北方竟不習慣了,看來這具身子真是徹徹底底在江南長大的。
其實這段時日,聶驊也有見不得人的苦楚,住在船上,裏麵些許舉動都能被外人窺知,因而顧雙一直不許他近身,何況他見顧雙身體乏力,心疼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冒犯她,不過如何想是一碼事,身子如何卻是另一碼事了。
這晚,他們在天津衛的碼頭泊船,照例靠岸休息,官驛的人早就聽前麵驛站的人傳信,得知衛國公的長子、新任宣府總兵聶大人即將路過,故而備好了酒席恭候多時。
聶驊見顧雙仍舊懨懨的,沒心情理會驛丞的殷勤,顧雙回房後勸他:“好歹是一份心意,別讓底下的人難堪。”
聶驊心說,你可憐他們,卻不知正是這些底層的小吏最會媚上欺下撈油水,可因心裏裝著一件事,還是依言去了。
驛丞見聶驊去而複返,心情大好,上前說要磕頭恭賀新總兵,還說自己祖上是山西人,有個侄兒走西口去了宣府,在當地做糕點糖果的小本生意,新總兵初到任所,必然需要擺個排場,和屬下相互宴請幾回,他的侄兒願意攬下這一塊的用項,不計成本,隻因欣喜於聶驊坐鎮宣府,保一方太平。
聶驊道:“食君之祿,保一方太平自是分內事,不能因為這個讓百姓為我掏銀子,若你侄兒的貨品真的好,為人也地道,倒是可以付報酬讓他出出力。”
驛丞知道聶驊不是同道中人,卻還是陪笑,喝了三杯,聶驊就讓驛丞找天津衛的名醫過來問診。
驛丞懂規矩,沒問是誰病了,直接請來兩位大夫,一位擅長婦人千金方,一位在大方脈上格外出色,先讓第二個大夫入內看診,隔著簾子診了脈,搖搖頭,和聶驊耳語幾句,在門外聽壁腳的驛丞隻覺寂靜半晌,繼而是聶驊顫抖的聲音,內容聽不真切,大夫就走出來了,又讓治婦人病的同行進去。
驛丞惴惴不安,唯恐那位昌國公的千金在自己的地盤有了三長兩短,忙問出來的大夫情況如何,那人果然是名醫,自有一番態度,瞪眼斥道:“別人的妻室,與你什麼相幹?”
罵完就走,連診金都沒拿,顯然知道多待一會兒就要挨打。
片刻,聶驊和後進去的大夫也出來了,忙讓人拿著成對的銀錠子追趕先走的大夫。
驛丞不敢當著聶驊的麵打聽,可一路疾行的一行人,卻在天津衛多逗留了一夜,明眼人都知道,衛國公世子夫人的身子出了問題。
···
這不是婚後第一次分床而眠,卻是交心後的第一次。
清晨,顧雙醒來,見聶驊睡在旁邊的羅漢床上,恍惚覺得時光倒流,他們還在素尚堂。
向來早起的聶驊難得賴床,隻因他昨晚輾轉反側直到深夜。
昨夜兩個大夫均說顧雙有孕,後一人還明確指出胎兒應已有兩個多月了,大抵是舟車勞頓的緣故,胎像有些不穩,雖不致命,卻最好靜養一段時間,不要急著趕路。
顧雙的憔悴都說的通了。
聶驊既激動,又擔憂,還有隱隱的自責,竟讓她一個有了身子的人,跋山涉水數百裏。
他已命隨從連夜在天津衛尋一處僻靜院落,讓顧雙先安頓下來。
新院子是三進的,後麵一片花園,園中一條遊廊臨水而築,可供人坐立閑步。
聶驊帶顧雙去看過,顧雙卻有些不情願,兩人特意避開風口,坐在遊廊的飛來椅上,望著一池綠波,顧雙幽幽道:“宣府那邊等不得的,你最好馬上啟程。”
聶驊道:“我陪陪你。”
顧雙看他:“十月懷胎,也陪不了剩下的八個月,早晚都要走的。”
聶驊道:“我已經給金陵去信了,讓祖母派幾個老道的心腹來照應你,在此之前先陪著你。”
顧雙見他顧左右而言他,幹脆看著他,把話挑明:“我是想和你一道去宣府。”
被她清亮的眼睛注視著,聶驊心緒不寧,沉默半晌,道:“大夫的建議你也聽到了,讓你靜養,宣府到底是邊鎮,條件未必比得上天津衛。”
顧雙是明白道理的,卻還是悶悶的,道:“那你先宣府吧,因私廢公不是什麼好事,我又不是真的一個人,芳鈴、華簫雖年紀不大,卻都是我最親近的丫鬟,有她們照顧,在祖母派來的人到天津衛之前,料想會一切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