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上京城刑部的天牢,過去是華國關押重刑罪犯的地方,如今這裏已經沒有一個罪犯,取而代之的則是華國過去高高在上的君主、臣子和妃嬪親貴們。這些平日裏錦衣玉食的貴人又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從京城陷落到今日不過才三四天的功夫裏就又有好些人都在牢裏撞牆、上吊死去了——他們的屍首一概都被西羌國的看守們像拖拽牲口一樣拉出去喂食給那些眼睛血紅的猛犬吃。而這些吃了人的牲畜們越發連噴出來的氣息都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鮮紅的舌頭上滴下貪婪的涎水,更凶狠地打量著還苟活著的那些人。

關押宮中高位女眷的牢房在最裏麵的背陰處,牢房雖然寬敞,卻終日難得能照進幾縷陽光;導致這裏陰暗潮濕,空氣中布滿了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髒亂不堪的土地上更是遍布鼠蟻蟲豸,讓待在裏麵的人時時都身處絲毫不遜於十八層地獄般的折磨之中。

那位被西羌國宰相沙勒赫大人提到的華國護國永寧公主李無瑕,此時便正渾身血汙人事不省地躺在這間黑牢的深處;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扶國永安公主李無玟及其母親麗妃王娘娘這幾天以來一直都在盡力照拂著她,可是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裏,這星星點點的照顧壓根就無濟於事,永寧公主李無瑕的氣息已然越來越微弱了。

李無玟和這位比自己才大一歲的異母姐姐自小感情便好,此刻見她回天乏力的樣子自是心酸不已,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來。她的母親王娘娘痛惜地將女兒攬在懷中安慰著,坐在一旁的太子妃沈氏聽聞悲音也湊過來看了看,見李無瑕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不由也跟著掉下眼淚。

她們三個這一哭,倒惹惱了一直坐在唯一土窗邊的貴妃江娘娘——這位江娘娘十分年輕貌美,進宮才不到五年功夫就已經爬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之位。如今沒了皇後,整個後宮自然是以她為尊,是以自從那日大夥被關進這裏開始,她就牢牢地霸占住了窗邊這一點點能通風又稍能見著一絲光明的地方;如今整個牢裏其他幾個人都早已蓬頭垢麵渾身汙穢,卻唯有她,一身兒衣裳竟是齊齊整整,頭發也幾乎一絲兒都不亂。

她坐在那邊看著這三人婆婆媽媽在這廂抹淚,心中早已老大的不耐,忍不住冷笑一聲出言道:“哭什麼哭!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早早咽了氣拖出去喂狗倒幹淨!明日自然也就輪到你們了,這會子隻管嚎什麼喪!”她這話說的十分尖酸刻薄,奈何那王氏本來性格柔弱內斂,永安公主和太子妃又都是晚輩,因此三人中竟並無一人敢開口反駁。

倒是一直在旁沒有吭聲的皇宮長史女官尉遲芳耐不住性子,冷冷地出言頂撞道:“有些人是自尋短見自然不該哭,但永寧公主殿下乃是為國盡忠為父母盡孝,拚死力戰受了重傷才至如此!這般忠義兩全如何不該哭?”江娘娘見她區區一個女官竟敢當麵駁自己的話,頓時大怒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然也敢跟本宮對嘴對舌!”尉遲芳冷笑道:“奴婢是草芥之人自然不算什麼東西,可是不知貴妃娘娘又算什麼東西?永寧公主殿下乃是當今皇上和皇後娘娘親生的嫡出長女,貴妃娘娘的父親不過是市井小商賈一類的販夫走卒吧?娘娘方才竟然出言辱及公主殿下,奴婢為何就說不得娘娘?”

江貴妃生平最恨旁人說及自己的出身不如人,這下當麵被揭了瘡疤立時便氣得渾身發抖!尖叫一聲就要撲過去撕打尉遲芳,太子妃沈氏和二公主李無玟急忙上前死命攔阻;尉遲芳卻仍是冷笑道:“勸貴妃娘娘還是好自為之吧,到了這監牢之中還擺什麼主子的架勢?況且奴婢真心敬仰的是皇後娘娘那樣城破之日以身殉國的主子,可不是某些憑著狐媚之術上位,如今到了監牢之中還不知羞恥想要跟什麼人勾勾搭搭的下賤之人!”

江貴妃仗著自己年輕美貌,這幾日確實動過以美色引誘獄卒俟機脫身的念頭,她一直霸著窗口不肯離開,原本心中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此時被尉遲芳一語道破,這真是老羞成怒羞憤如狂,奈何卻又掙不脫阻攔的二人,正待破口大罵之時,卻忽聽外麵門鎖聲響,有獄卒以西羌俚語吆喝了幾句什麼。

幾人都吃夠了這些西羌國橫蠻獄卒的苦頭,此時急忙都住口噤聲不敢再出一聲。那獄卒舉著火把進來之後又畢恭畢敬地讓進兩人,這兩人都是白袍青冠的官員打扮,他們走將進來並不理會其他人,而是徑直過去圍在李無瑕身邊細細查看。看過之後兩人嘀咕了幾句,便又招手叫進二人,再來的這二人當中有一個這牢內的幾位卻都是認得的,他正是華國太醫院的醫正趙先生;而另一個人也是個長者,一身羌袍長靴,身上倒也背著藥箱,看著亦是個醫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