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蘭這一生嬌生慣養金尊玉貴之極,何曾當麵受過別人這樣的排揎?她臉色變了幾變,怒極之下反倒笑了出來:“聽這個意思,你當我真的很稀罕你的這匹劣馬麼?本宮富有四海,什麼樣的寶馬良駒沒有見過不成!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將這匹馬的頭砍了下來?”
李無瑕微微一笑道:“娘娘令出必行,我有什麼可以不信的?隻不過馬兒不馴服你可以砍殺之,這普天下的億兆黎民,不願意臣服於你們羌國的又何止萬千?這麼多的頭顱,敢問娘娘您砍得過來麼?”朵蘭冷笑道:“你不用在那裏跟我饒舌,億兆黎民服與不服不是你說了算的,但是你和你這頭牲口的賤命如今卻攥在本宮手中,但不知你還有什麼可以同本宮如此狂妄的資本?”
李無瑕微笑道:“的確黎民百姓服與不服並不是我說了算,但這件事同樣也並非你們可以決定的——我和這匹馬的性命算得什麼?在你們手中不過如同碾死螻蟻一般罷了,但若是民心不能收服,你們便是每日殺一百個李無瑕也無補於事。”
朵蘭忽然覺得有些無話可說,因為對方與她對答之時口氣實在太過於平淡隨意,既不憤怒慷慨也不悲愴淒楚,甚至連普普通通的喜怒之情都沒有,就隻是那麼平平淡淡的隨口道來——每句話都似乎與她針鋒相對卻又似乎跟她的話並不相幹,這樣的對手在她此生中的確還是第一次遇到。
狼目惴惴不安在一旁看著,至於這兩人間的對話,老實說他並沒有弄得太懂,隻是大概判斷這位華國公主在頂撞本國的皇後娘娘而已。眼見得娘娘臉色越來越難看,加上她方才又放出了要處決這匹雪獅子的狠話,大個子侍衛隊長的心裏便更加七上八下;他好容易逮住兩人都不說話的這個空當,遂急忙插口賠笑道:“娘娘,既然人都傳到了,您看要不要讓她牽了馬帶您在這附近走上一走?”
這句話一出算是給朵蘭解了圍,她立即點頭道:“正是,本宮和一個喂馬的賤奴有什麼可說的?讓她執韁為本宮牽馬便是,我倒要看看這匹馬能有多好!”狼目生恐李無瑕又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便急忙湊到她麵前歉然道:“公主殿下,我也知道你如今傷勢沉重舉動不便,隻是我們皇後娘娘定要在今日試馬……這件事……唉,隻有請你委屈一下了。”
李無瑕點頭道:“狼目大人你隻管放心,我自己乃是將死之人,什麼榮辱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何況當初我既決定要保全雪兒,那便必定會盡力設法好好保全它的。”狼目大喜,忙親手將韁繩交到她手中道:“如此便好,隻要娘娘喜歡了這馬兒,今後它的生計那就絕無問題啦!”李無瑕接韁在手,向他微微頷首微笑道:“那就先多謝狼目大人的保全之德了。”
他兩人這裏言言語語,騎在馬上的朵蘭如何看不到?隻是她決意以牽馬墜蹬之事來羞辱李無瑕,那便也不急在這一時,隻扭頭向跟隨自己同來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會意,立即便開口催促道:“牽馬的奴才到底準備好了沒有?娘娘可是要等急了!”
狼目連忙點頭笑道:“已是準備好了,有勞娘娘久等,恕罪恕罪。”他嘴裏說著,目光還是擔心地望著李無瑕,知道她舉動十分吃力,因而不確定這牽馬的差事她到底能不能夠勝任。
李無瑕一手執韁,身子便靠過去,斜倚在雪獅子身上,另一手攬住馬兒的頸項,輕聲說道:“雪兒,咱們乖一點,不要鬧,慢慢的走幾步。”那雪獅子極通人性,見是自己主人在此,果然將性子收斂起來,不跳不鬧,乖乖地馱著朵蘭緩步向前走去。
李無瑕倚在馬身上隨著它同時慢慢前行,那馬兒伸出舌頭來舐了舐她的衣袖,滿眼都露出親昵依戀之意。狼目乃是真正懂馬惜馬之人,他人雖生得粗鹵,心思卻頗細膩,在旁見這雪獅子如此戀主不舍,頓時不由覺得有些鼻酸。
李無瑕撫摸著馬兒的脖子輕聲道:“從今往後你都要乖乖的……要聽話,再不要鬧脾氣了,要好好吃東西,好好侍奉新主人……懂了麼?”那馬兒雖然聽不懂這許多的言語,但它畢竟是通靈之獸,聽得主人聲音如此淒楚哀婉,一雙大眼睛裏頓時便湧出淚來;李無瑕見狀自己也是淚盈於睫,隻是強忍著不落下來,強笑著又道:“你哭什麼?這般軟弱無用的戰馬我可是不敢要了,明日就送給別人牽了去罷!”
這句話雪獅子倒是聽懂了,畢竟從幼時起主人便時常同它這般說笑的,是以一聞此言,它便將脖子向上揚了揚,噅兒的輕嘶了一聲,似是在撒嬌向主人抗議。李無瑕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又道:“好好好,不牽不牽,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吧!”狼目也笑道:“這馬兒的確也是喂得有些嬌了,便同我們陛下那匹夜奔雷一樣,正是半句閑話都說不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