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機中論錦(2 / 2)

莊親王起身揖手,“臣弟正要回萬歲爺這事兒呢!端肅貴妃的娘家人換朝的時候都處置了,十四以下的男丁也都發配出去了。要說咱們大理寺,辦事真叫一個牢靠!我打發人查了兩個月,硬是一個漏網的沒找到,不過倒是從沒入賤籍的家奴那裏打探到個消息--據說是往北邊兒去了,到底是哪裏,派出去的哨子還沒傳信回來,恐怕得再等幾天……請萬歲爺放心,臣弟下了命,一旦找著慕容十六,即刻就地正/法。”

皇帝搖了搖頭,“別殺,押解回京,朕留著他還有用。”

莊親王怔了怔,雖不知皇帝下達的那個格殺勿論的令怎麼不作數了,但他出於做臣子的本能,不問為什麼,幹幹脆脆“嗻”了一聲領命。

皇帝的手指在桌上篤篤的點,那節奏時重時輕,時急時緩,聲聲敲打得人心發顫。他獨自琢磨,按理說是不該給自己留後患的,既奪了人家的江山,就別指望人家拿你當好人看,自己這麼做也不知道對不對,一門心思全為她了,不圖她感激,就圖自己往後看見她,能稍稍心安理得一點兒。

莊親王那兒受不住了,他沉著嗓子咳嗽起來,衝皇帝道,“大哥哥,您心裏有事不妨和臣弟說說,自個兒憋著不委屈啊?我都替您難受!咱們是一根藤上下來的,您還信不過我嗎?”

委屈之類的話換別人來說那是藐視聖躬,其罪當誅!誰委屈了?誰又敢讓皇帝受委屈?可他現在聽見莊親王這麼說,尤其那句發自肺腑的“大哥哥”,真真是難以言喻的貼心窩子。

皇帝嘴唇翕動了好幾下,悵然一歎,“三弟啊……”

莊親王垂手侍立著,略嗬了嗬腰,“臣弟在。”

皇帝皺起了眉頭,遲登道,“朕……瞧上個女的。”

莊親王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差點沒笑出來,啊了一聲道,“你說什麼?瞧上個女的怎麼了?”在他看來這是新鮮到無以複加的消息了,皇帝是天下之主,瞧上個女人值什麼?弄來不就得了!他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富貴叢綺羅堆裏出來的大拿,怎麼也不像個棒槌啊,還為女人煩?轉念一想不對頭,既然讓他覺得棘手,那這事還的另說。莊親王充分發揮出了他的想象力,壓低了聲道,“您可別告訴我您瞧上的是勾欄胡同裏的粉頭,難不成是教坊司的官妓?”

皇帝鐵青著臉喝,“你犯什麼混!朕是那種人嗎?”

莊親王撫著他剛蓄起來的小胡子吧唧了兩下嘴,“那是怎麼?還是您瞧上了哪位臣工的家眷?哎呀,那可不成,霸占臣妻好看相嗎?丟份子的事趁早別幹。”

“真是荒唐!越說越沒正形了!”皇帝氣得腿顫身搖幾乎要暈過去,“你就不能往好了想想我?”皇帝很激動,連“朕”都不用了。他想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找這個弟弟說心事,這人成天的走偏鋒,壓根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判斷。

莊親王看見他發急了,忙搓著手道,“稍安勿躁嘛……您也別叫我猜了,省得氣著您,還是痛快說了吧,到底是誰?我想法子給您弄來,往被窩裏一塞不就完事兒了麼!”

皇帝垂下眼喃喃,“真要像你說的那樣簡單倒好了。”

莊親王道,“還‘複雜’上了?那得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誰啊?選秀的時候不是快到了嗎,不行就給她換個身份改個籍,這也不難辦啊。”

皇帝腦仁兒都疼了,他頹唐道,“她人就在宮裏,改了籍也沒用,個個都認得她。”

莊親王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既然在後/宮裏,那他還有什麼可躁的?愛翻誰的牌子不是一句話就齊全的嗎?能把皇帝陛下愁成這樣,必是個有來頭的。內廷女眷除了後妃宮女、嬤嬤奶媽子,就隻有先帝爺留下的太妃太嬪們……

莊王爺心裏直抽抽,他到底是瞧上誰了?皇帝被他那幽幽的目光看得背上生寒,心道算了,都到這份上了,還藏著掖著反倒矯情,索性說了,免得他胡亂猜測。他作勢清了清嗓子,“這人你也知道,慕容高鞏的丫頭,慕容十五。”

莊親王半張著嘴愣住了,怎麼搭上這條線了?這不是冤孽嗎!殺了人全家,到臨了對人家動了凡心,活脫脫的找不自在!

皇帝頗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快,掩著嘴寒聲道,“怎麼著?嚇著你了?”

莊王爺回過神來,“是那丫頭?你不提起她我都快忘了……她不是充掖庭去了嗎?竟還活著?這會子在哪兒呢?多大了?”

皇帝怏怏道,“過了年十六了,在慈寧宮敬煙上當差。”

“難呐!”莊親王搖著頭說,“在太皇太後跟前怎麼動得?除非太皇太後把她給了你……你說咱們老祖宗何等的算計?能把她送到你身邊嗎?沒殺她就不錯了,她算哪塊名牌上的人物?眼下要想抬舉,怕是不能夠的。萬歲爺您貴為天子,要是為她亂了方寸,那可折得她不能活了。”

多在理啊!難為莊王爺說出這麼番發人深省的話來。皇帝打著卦地想,要不連著把太子攪合在裏頭的事兒也一並托出吧,再聽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