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花困蓬瀛(1 / 2)

門上的平安和小路子給錦書打千兒,“喲,咱們錦姑姑回來了!”

錦書淺淺一笑,“噯,回來了。”

小路子眯縫著小眼睛一通掃視,“才歇了兩三天,都好利索了?要我說該多躺兩天才好。”

錦書提了袍子跨過門檻,邊走邊道,“我閑不住,躺多了連骨頭都散了,還是早點兒上差的好。”

這時已是巳時末,交午時的時候,太皇太後早用過了膳。按著宮廷的規矩,午時是必須午睡的,這叫得天地陰陽正氣,是保證長壽健康、精神暢旺的頭一條。各宮主子、小主,個個都要照祖宗家法辦,晚上不許貪玩熬夜不睡覺,更不許早晨睡懶覺賴床,宮裏幾萬的人口都要嚴格遵守,老祖宗是表率,上行下效,她尤其注意這一點。

錦書趕在太皇太後上床午睡前進暖閣裏,平常請安不需要行稽首禮,隻有幾日不見或是大病初愈見駕才要行大禮。太皇太後正坐在梳妝台前,讓梳頭太監卸了頭上的鈿子和燕尾準備歇覺,從鏡子裏看見她進來,遠遠跪下趴著磕頭,聲音金石一般的清脆,“老祖宗,奴才回來了,給老祖宗見禮?”

太皇太後撂下手裏的通草轉過身來,和藹道,“行了,別跪著,委屈了屁股又要委屈膝蓋,那怎麼好!”

殿裏人聽太皇太後說得詼諧,都噗地一聲笑出來。大梅離她最近,忙彎腰扶她,湊趣兒道,“老祖宗都叫起來了,快謝恩吧,回頭叫咱們看看屁股傷得怎麼樣了。”

大家在慈寧宮裏說話,隻要無傷大雅,都敞開了隨便說,也沒個忌諱。梳頭劉雖不是外人,可就算淨了身也是個男的,當著男人的麵屁股長屁股短的,多讓人尷尬別扭啊!錦書窘迫得紅了臉。

太皇太後笑吟吟道,“好丫頭,別搭理她,咱們不叫她們看,隻給我一個人瞧。”

錦書知道她開玩笑,再扭捏就是不識抬舉了,這不過是順嘴逗悶子的話,她哪裏會真看!屁股上又沒有乾坤,誰稀罕瞧!瞧了還要長針眼,多不值啊!錦書應道,“老祖宗要瞧,做奴才的沒有不遵命的,隻是難為它,竟還有這樣的福分呢!”

入畫掩著嘴笑得歡快,“果然臉盤兒大,老祖宗都抬舉著。”

錦書跺腳嗔起來,滿臉的嬌憨之態,倚著太皇太後道,“老祖宗,您瞧她!我不依!”

太皇太後實在的喜歡她貼心兒的樣子,要是養不熟似的遠著,她還真是不待見,如今她這個模樣兒,一點兒也不生分,真像透了敦敬皇貴妃在世時的做派,叫她從哪裏厭惡起來呢!她伸手摸了摸她長長的大辮子,安撫道,“那些個蹄子愈發縱得沒邊了,這還了得!過會子叫她們給你敬茶賠罪。”

錦書含笑應了,太皇太後又問,“可大安了嗎?”

錦書道,“老祖宗放心,奴才結實著呢,挨兩下子隔天就能好。”

太皇太後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來,可憐見兒的,金枝玉葉的身子,卻有比黃連還苦的命。明治皇帝兒子多,隻得了這麼一個女兒,江山在手時疼得什麼似的,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如今呢?堂堂的帝姬淪落到做侍女,挨板子,主子還給小鞋穿,這孩子怎麼不讓人心疼?換了是自己的孫女兒,不得叫她痛斷肝腸麼!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好孩子,這趟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心裏都知道,你在我身邊呆著,往後自然補償你。”

錦書眼裏含著淚,連忙低頭道,“奴才能侍候老祖宗,就是天大的造化了。老祖宗是大佛,奴才就是個小沙彌,天天的在您腳底下,跟著念念經,學學佛道,我也能修出半個仙身來呢!奴才謝老祖宗都來不及,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就是把奴才磨成了粉,也不足以報答老祖宗的大恩大德。”

太皇太後聽了這好大一通,越發的撞到心坎上來,對塔嬤嬤道,“你瞧這小嘴兒體人意兒的,往我腔子裏頭倒蜜呢!”又對錦書道,“著兩天你先別值夜,等傷養透了再當差不遲。你去崔總管那裏回明了,就說是我說的,眼下隻管敬煙上的事兒,旁的打發別人做去吧。”?錦書抿嘴笑著福了福,“是。謝老祖宗體恤。時辰也到了,奴才伺候老祖宗歇著。”

說著扶太皇太後起身往拔步床前去,半跪下替她脫下鞋子,一眼看見她腳上還穿著她繡的襪子,便道,“如今天熱起來了,奴才再拿白綾緞給您繡幾雙,要莊重又喜興兒的,老祖宗喜歡什麼樣的花式?”

太皇太後被她看見了襪子有點不好意思,臉上裝出平常的神色來,隻道,“今兒好玩才拿出來穿上的,別費那功夫了,腳上的玩意兒何必較真。”

錦書給她掖好了被子,邊摘幔子上的銀帳鉤邊說,“再過幾天就是花朝節了,花中以牡丹為貴,奴才繡豐台出的‘梨花雪’吧,應景兒,給老祖宗添個彩頭。”

太皇太後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想來心裏是願意的,不過放不下麵子答應罷了。錦書淡淡一笑,輕手輕腳退到寢宮垂花門外。

太皇太後歇午覺不要人在跟前伺侯,大丫頭們都回值房裏去了,她招了個二等宮女在外頭掐點兒,低聲問,“回頭叫人你知道怎麼辦嗎?老祖宗房裏一有響動就傳我們,一短一長的擊節,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