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長近尊前(1 / 2)

門口的宮女打起了簾子,太子從外頭邁進來,他換了萬字不到頭的玄色常服,外麵罩了件醬紅的巴圖魯背心,腳上是福壽雙全粉底皂靴,因著還在生悶氣,腳步使了勁的踩在金磚上,啪啪的作響。

皇後抬眼看他,身量趕上了皇帝,那五官長相簡直和皇帝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皇後長歎了一口氣,他大了,聽說整治宗人府皇戚攬權手段很老成,連太傅都極力誇獎他。這孩子可貴就在率真上,朝臣麵前再立威,到了母親這裏就是個任性的孩子,不像二皇子東齊,小小年紀就兩副麵孔,皇父跟前仁孝有加,背過身去就是個霸王,攪得他母親章貴妃宮裏雞飛狗跳的。

太子踏前幾步打千兒行禮,“兒子恭請母後萬福金安。”

皇後抬了抬手,“太子起來。”指著邊上坐墊兒道,“到我身邊來坐。”

太子梗著脖子道,“兒子站著回話就成了。母後今兒來是接著訓斥兒子嗎?”

皇後怔了怔道,“你是這麼和我說話的?我在坤寧宮裏等了你三天,盼著你來瞧瞧我,你呢?來了嗎?把我撂著,隻當沒我這個母親!”

太子垂手冷冷道,“兒子不敢,兒子這兩天接各處奏報,實在是不得閑,原想今兒晌午來給母親請安的,不想母親惦記兒子,倒先過來了。”

皇後沉著臉想,真是個孝順兒子!和錦書說笑有空,來給母親晨昏定省卻不得空,這還沒娶媳婦呢,眼裏就沒了母親,往後不定還要怎麼忤逆呢!皇後委屈得想哭,硬是咬牙忍住了,籲道,“爺們兒家是要以國事為重,隻是我心裏想著你,幾天不見牽腸掛肚的。”

太子扭頭問皇後的貼身嬤嬤,“娘娘這幾天睡得好不好?進得香不香?”

嬤嬤道,“回太子爺的話,主子這兩天夜夜到子時才安置,趕著給您繡百子被,熬得兩隻眼睛都壞了,奴才們勸她也不聽,說早些預備著,臨著事兒就不忙了。進餐進得也不香,頓頓隻吃素,小半碗米飯就打發了。”

太子一聽心裏不落忍了,好言道,“什麼百子被,何必您親自繡呢,交造辦處就是了,當真熬壞了眼睛,叫兒子於心何安呐。”

皇後朝他伸出了手,太子乖乖靠了過去,皇後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我的哥兒,等你為了人父就知道了,天底下沒有不愛惜自己孩子的父母,我是這樣,你父親也是這樣。”

提起父親,太子心裏擰成了麻花,他要是疼愛兒子,何至於鐵了心的和他爭?平日裏千般好,萬般好,到了這關頭還不是隻顧著自己!

皇後知道他的心思,他們爺倆落進同一個陷阱裏尤不自覺,還齜著牙對咬,錦書那小蹄子八成暗裏高興得了不得。唉,這又是個壞疽不能碰,要顧全皇帝和太子的父子情,也得顧全天家的臉麵,揭開瘡疤容易,要愈合隻怕得費大周章,姑且隻有悶在肚子裏。

這隻是一方麵,再者說,她也著實害怕。皇帝端著架子極力的要保住尊嚴,大家裝聾作啞的尚且天下太平,可要是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皇帝橫下一條心豁出去要翻錦書的牌子,到時候怎麼辦?誰又能阻止得了?

皇後不能單刀直入的和太子就這件事來講道理,隻好娓娓道,“你什麼都能懷疑,唯獨不能懷疑你皇父疼你的心,你們兄弟之中,他在你身上用的心力最多。你打小身子骨就弱,六歲那年差點就不好了,那時候你皇父才禦極,那樣多的家國大事等著他去料理,可他下了朝就進壽藥房給你研藥煉丹,奏章來不及批閱,夜裏隻睡兩個時辰,靠喝釅茶提神處理政務,十天裏瘦得臉都尖了,還要隔一個時辰來給你診一次脈。你那時病得昏昏沉沉,肯定是記不得了,我卻是知道的。”皇後看著他,捋了捋他的鬢角,“我那時沒了主意,是他一個人扛下來的。他沒日沒夜的守著你,他是個有擔當的人,當時他不過二十歲罷了。”

太子的鼻子隱隱發酸,他當然記得皇父的好,他一門心思的栽培他,處理諸事都把他帶在身邊。父子倆在布庫場上換了衣裳交手,皇帝那樣嚴謹的人,常說為父不嚴,則子難成大事。論理該毫不留情才對,可很多時候還是拘著的,怕傷著他,不作角力,隻作陪練。兩個人摔鬥得大汗滂沱,仰天躺在氈子上喘氣,父子間朋友樣的平等親密,這些記憶他都像寶貝似的珍藏著,可如今怎麼就成了這樣?皇父一向以社稷為重,從來都不貪戀女色,為什麼眼下要處心積慮的和他搶錦書呢?

“母親怎麼說起這這些個了?”太子勉力笑了笑,“眼看著要傳膳了,兒子今兒陪您一道用吧!”

皇後極高興,點頭道,“咱們母子很久沒有同桌吃飯了。”遂吩咐邊上宮女道,“傳旨給壽膳房,今兒排膳在景仁宮裏,叫他們不必大鋪張,挑太子喜歡的上十來樣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