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長近尊前(2 / 2)

太子在炕桌邊盤腿坐著,日光照在那張年輕俊秀的臉上,皇後一打量,才發現他唇上生出了柔軟細密的絨毛,心裏登時既感慨又歡喜。兒子長成人了,怪道和母親/日漸疏遠,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可越是疼愛他,越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皇後用力攥緊了拳頭,那個錦書絕對不行,她會拖垮了自己千辛萬苦帶大的兒子,她命裏帶煞,是個狐媚子,掃把星!她亡了國、亡了家,把晦氣帶到太子身上怎麼好!擎等著下回吧,一有時機就遠遠把她打發出去,叫她再不能禍害皇帝和太子。

日影緩緩移過來,母子倆靜坐著也不說話,難得有這樣安享天倫的時候,皇後命人回去取東西,自己慢吞吞的撥香爐裏燃盡的塔子,太子捧著一本《齊民要術》認真的讀,這滿世界的春光,更是叫皇後心滿意足了。

不多時外頭有人喊太子,皇後推開檻窗看,隻見馮祿那兔崽子嬉皮笑臉的提溜個竹編鳥籠子站在廊子下,就蹙眉問,“幹什麼?”

馮祿看見皇後嚇了一跳,忙擱下了鳥兒跪地磕頭,“奴才不知道皇後娘娘在呢,奴才給皇後主子請安啦。”

太子探出頭去,“你雞貓子鬼叫什麼?叫人掐了嗓子啦?”往他右手邊一瞧,問,“那是個什麼鳥?”

馮祿笑道,“太子爺吩咐叫奴才辦的事兒倒忘了,甭管怎麼,橫豎是個好鳥。”說著進殿裏打千兒,托高了鳥籠道,“您瞧瞧,這是隻北鳥,學名叫胡伯勞。南鳥就愛漂亮,北鳥愛幹活,叫得圓潤又清脆。咱們祁人大爺們平常幹什麼?就是嚼蟹、放鷹、溜狗,鬥雞、鬥草、鬥促織,不管他揉胡桃、放風箏,還是嗑西瓜籽、生兒子、睡大覺,沒有一樣及這養鳥高貴。太子爺上回打賭贏了信公爺,讓奴才上他府裏把他的命根子淘騰來,奴才想信公爺的三房姨太太您肯定不感興趣,還是這胡伯勞好,幹淨,唱得也好,就給討回來了,臨走還讓信公爺心疼得直掉金豆子呢!”

太子笑起來,蹦下炕圍著鳥籠子轉圈兒。那鳥灰頭灰翅,是個叫音的三色兒胡伯勞,太子問,“不是說是個蘋果青嗎?怎麼又換成了三色兒?”

馮祿嘿嘿笑著說,“信公爺家的蘋果青被敏郡王借去交尾兒去了,我怕蘋果青到了敏郡王府上的百靈堆子裏髒了口,回來叫岔了聲兒,幹脆就單請了三色兒回來。”

皇後在邊上聽得一頭霧水,她對養鳥不在行,也不喜歡那些所謂的大爺愛幹的破事兒,就對馮祿道,“猴崽子,你別攛掇你們爺學那些不上台麵的東西,要讓我知道了,仔細你的狗皮!”

馮祿縮了縮脖子,賠笑道,“奴才怎麼敢呢!奴才是心疼咱們爺,叫太子爺好有點樂子。宗親裏的小爺們和太子爺同歲的,這會兒都在上虞處拿彈弓打鴉虎子呢,哪像咱能太子爺,肩上擔子沉,整宿整宿的看折子,要是養個鳥,乏了也好解解悶兒。”

皇後一想也是,太子素日裏有課業,有政務,下半晌還要聽進講,是怪難為他的,他要有喜歡的玩意兒也就不追究,由得他去了。

太子是麵麵俱到的性子,鳥來了,有了籠子鳥架,又張羅蓋布籠罩、食罐水罐。他吩咐馮祿道,“這鳥吃軟食,你打發人備上好的桃花雪洞罐來,一對一堂,花樣要相同,回頭拿來我瞧了再往裏安置。”

馮祿答應一聲,麻利兒就去辦了。

這時候派到坤寧宮的宮女取了東西來複命,手裏捧著個捏絲戧金五彩匣子,嗬著腰往皇後麵前一敬獻,又低眉順眼的退到屏風前侍立著了。

皇後把匣子遞給太子,太子抻了蓋子看,原來正是那隻富貴玉堂春。他心裏歡喜,對皇後躬身道,“謝謝母親把它賞還給兒子,兒子正想使了人往內務府問去呢!”

皇後道,“我知道你必定記掛著,來回派人尋摸忒麻煩,倒不如我給你送來,還省些事。”

太子謝了恩,心裏想著得了機會再給錦書送過去,麵上隻不敢叫皇後看出異狀來,沒想到皇後掭了掭衣角,臉色帶著八分和氣,對太子說,“既然鐲子是你賞她的,回頭還讓人給她送去,沒的叫人說咱們爺們兒小氣,賞出去的東西還討回來。”

太子頗感意外,狐疑地瞧了皇後一眼,低頭應了個“嗻”。

皇後動了動身子,他趕忙上前攙扶,皇後邁下踏腳往那鳥籠跟前去,左右細打量了,對門口候著的掌事太監說,“掛起來吧!北鳥不是愛叫喚嗎?讓它曬著太陽亮開嗓子叫。咱們與其低著頭瞧,不如仰著脖子聽,是不是埋汰貨,一耳朵就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