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3章 元嘉草草(1 / 2)

錦書絞了熱帕子小心的替他擦拭血跡,一麵喋喋抱怨,“我早說要仔細,你瞧這一頭一腦的血!你仗著年輕,血多得流不完麼?這麼下去怎麼了得!”

他傷的地方不容易包紮,她冥思苦想試了好幾種法子,翻來覆去的不就手,不由有些泄氣,“我橫著包吧,委屈你的鼻子兩天。”說著也不等他答應,三下兩下拿布帶子勒過他俊秀的鼻子,結結實實係了個活結。

事兒辦完了,咧著嘴上下打量,笑了一半又想起前方戰事來,不好出口問,一時懨懨緘默下來。

永晝見她笑,明媚得暖陽一般,戰場上的不順遂全都拋到了脖子後頭。側目瞧著她,隻要她歡喜,他便是做兩天小醜也沒什麼。他歡愉地想著,可一眨眼,她又變得鬱鬱沉寂,貓兒一樣微微上挑的眼睛裏蒙上了嚴霜,他知道她又在念著宇文瀾舟,念著那個叫他恨得牙根癢癢的死敵。他的心往下沉,半是失望半是無奈,姓宇文的在她心裏紮了根,要怎麼才能打掃幹淨?

“錦書,你有話和我說,是不是?”他看著她,心頭煞涼。

她嘴唇翕動,猶豫道,“我是有話……”她怯怯的瞄他一眼,“永晝,瀾舟……”

他的眉毛直挑起來,嗓音尖銳,“瀾舟?叫得真親熱!你是忘了國仇家恨,還是富貴日子過慣了,被他的甜言蜜語收買了?”他霍地站起來,一把扯掉了臉上的紗布,“你那麼關心他,勝過關心我!我同你說了那麼多,有幾句話進了你耳朵裏?慕容錦書,你還是慕容家的子孫嗎?你單記得他的好,把皇考丟到腦後去了!你為什麼還想著他?他哪裏值得你這樣牽掛?”

錦書被他駁斥得說不出話來,隻有悶頭揩眼淚。好半晌才抽噎著低語,“為什麼……因為他是我男人!我這一輩子要依附的人!”她半跪在墊褥上拉他的袖子,“永晝,這麼多年了,算了吧!你要罵我沒出息,我不還一句嘴。求求你,瞧著天下黎民!百姓們才過上安穩的日子,不要再掀起戰爭了,打仗要死那麼多人,就是奪回了江山又怎麼樣,皇考和哥子們也活不過來了。好好過日子,在韃靼稱王,這樣不好麼?我瞧見賽罕公主懷了身子,你就快做父親了,為自己也為妻兒,放下仇恨吧!”

他吊起了半邊嘴角,“說來說去,全然因為他是你男人?你的私心就那麼重,隻要你男人,不要我這個弟弟?好極了,你這是在逼我呢!打今兒起我不做你兄弟了,你心裏隻放得下自己的男人,看來我隻有取而代之才能讓你把心收回來。”

她大駭,愣愣看著他,他伸手來觸她的臉,眼裏漸漸浮起情/欲。她悚然格開他,和他相認不過一晝夜而已,記憶一直停留在以前,隻記得那個坐在樹下看她采枝條編花環的孩子。十年過去了,他們各自都長大了,眼前人變得那麼陌生。原本對他是不設防的,這是骨肉天性,隻消看一眼,連命都能交給他。那麼的相信他,還在為找到了唯一的親人而慶幸,可為什麼事情變成這樣?他在韃子窩裏呆得沒有了倫常,比上駟院圈養的野獸還要可怕。

她栗栗顫著,“永晝,你別叫我恨你!咱們雖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可好歹是同父。你要是混來,皇考在天上看著你!”

他果然頓了頓,手也緩緩垂落下來,怔忡坐在牛皮杌子上,頹然道,“我隻是想留住你,我怕你離開,又剩我一個人……”

他滿麵愁容,頎長的身子微躬著,錦書的心牽痛起來。他到底太年輕,背著這樣深重的恨,早晚要被壓垮。寂寞是最致命的傷,越積越厚,讓人不堪承受。被迫忍耐了十年,一旦跳出來,再也沒法子回去了。

他倔強不屈,終是心存恐懼的。她傾前擁他,像小時候那樣安慰他,“好弟弟,別怕……”她哽咽著,想起皇帝,心裏淩遲一樣的痛。二者選其一,要在親人和愛人之間作抉擇,這樣的難!難到她不敢設想,或者這一生就要那麼煎熬著,慢慢枯萎,到死。

“錦書……”他用力的抱緊她,“我什麼都不怕,我是偉大的弘吉圖汗,我能扳倒老台吉,照樣兒能扳倒宇文瀾舟!我隻求你別想著他,忘了他,沒有愛就沒有痛,我勢必要殺他,你這麼牽著,到那時候怎麼處?”

怎麼處?她淚眼迷蒙的搖頭,“我好難,你們誰也不聽我的,你們隻顧自己的宏圖大業,不顧我的死活!你們隻管去鬥,橫豎我是個女人,是你們的附庸,不值什麼。”

她才說完,氈帳門上的簾子猛然被人掀起來,賽罕公主咬牙切齒的瞪著她,“你的確不值什麼,既然活著是多餘,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