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4章 漢旗翻雪(1 / 2)

十萬大軍,三萬輜重,到斡難河衛兩個月,期間又經曆了幾場戰役。荒唐王爺這回的家當得不賴,糧草銀錢循序抵達,有這一宗就少了後顧之憂。

頭前官場上有句話,叫將軍打仗,越打越小心。皇帝也是這樣,他生來心思縝密,一針一線半點不敢疏忽。幾仗下來摸透了敵軍軟肋,紮紮實實悶頭一通狠打,韃靼防禦土崩瓦解,唯剩殘餘兵力,直線退到了驢駒河以北。

將近年關了,天到了最冷的時候,太陽掛在天上,淡淡一層光,直著眼睛瞧也不覺得刺眼。

皇帝在沙盤上擺弄小旗定戰線,俯得時候長了,脖子酸痛,胸口也堵憋得倒不上氣兒來。自己難受自己知道,便放下手裏的活計坐下歇一歇。

最近愈發感到乏力,一心撲在戰局上,常常想起什麼就招人來商議,隨扈軍機們勞累,自己身子也不受用。其實底下人都心照不宣,沒人敢提皇貴妃的事兒,這麼的於他來說不過是粉飾太平,他掙紮苦痛,沒人能分擔分毫。

兩個月了,任憑怎麼追擊征討,慕容十六像藏貓貓似的躲閃遊離。回回滿含希望,回回都撲空,他甚至要懷疑錦書還在不在韃靼境內,是不是被慕容十六藏到天上去了。

一天沒找回她,他的恨就多一分。這種刻骨的思念簡直要了他的命!他擔心她凍著,擔心她停了藥信期裏再鬧肚子疼。樁樁件件在心上,折磨得他坐臥不寧,神形枯槁。

無數次設想過那韃虜頭子落到他手上時的情形,他的憎惡有多深,就要在他身上挖多少塊肉泄憤!慕容十六是個菜油裏浸過的老油條,年紀不大,渾身的心眼子。打起仗來不服輸,就算隻剩一個翼的人,隻要還能喘氣,照舊想盡辦法的擾亂南軍。這樣的敵人最可恨,打不爛踹不斷,像牛皮糖,粘在手上甩不脫。

李玉貴大難不死,人人自危的時候,隻有他壯著鼠膽在跟前伺候。

“主子,奴才給龍足上點兒藥。”他躬著身端藥來,扶著皇帝坐下了,小心翼翼替他脫下了靴子。

漠北不是人呆的地兒,半夜起來撒泡尿都能把人凍成冰坨。皇帝算將養得好的,發燒褂子、鞋底上墊了厚厚一層老棉花,饒是如此還是長了滿腳的凍瘡,稍稍一熱就癢得撓心。

李玉貴盡心盡力的替他揉/搓活血,偷著往上覷,皇帝黑了好些,所幸肉皮還光滑,不像他們似的,臉蛋/子上千道萬道的細口子。軍機的高官們平素在家養尊處優,這趟也遭了罪,一個個練幹了肥膘,身上是哐哐作響的甲胄,腦袋上扣著斤把重的盔,一個個拔著脖子,瞧上去倒英武非常。

近來皇帝愈發沉默,本來話就少,自從皇貴妃被劫走之後,不是全局調配,他基本就不開口了,獨個兒坐在高座上發怔,沉寂得一潭死水似的。

“主子爺,有兩塊地方結了痂,奴才看著竟是好多了。”李玉貴諂媚的笑笑,皇帝仍舊連眉頭都沒有挑一下,他有些訕訕的,也不敢再聒噪,拱肩縮脖的手上使勁兒巴結。

長滿壽垂手進來打千兒,“回萬歲爺,富奇、阿克敦遞牌子覲見。”

皇帝收回腳盤腿坐定了,正色道,“傳進來。”

阿克敦是咋乎性子,進門風風火火連千兒都打不囫圇了,滿肚子的話就要從嗓子裏湧出來。

皇帝皺了皺眉,“阿克敦,你這狗才,一個內大臣,猴兒頂燈模樣幹什麼?”

阿克敦紮地一跪,膝行了好幾步上前,眉開眼笑道,“主子,有好信兒!韃靼人從裏頭鬧起來了,幾個部族死傷太多,頭人們主張停戰議和,慕容十六死撐著不答應,有一個翼反出來,渡斡難河投奔寧古塔駐軍了。”

皇帝大喜,傾身指派禦前的人給他們看座,隻問,“打探到貴妃的消息了沒有?這會子人在哪裏?”

富奇也是精神振奮,因笑道,“奴才也盤問過那降將,說先前在喀拉亥衛,他們叛變了,老十六八成要往克塞都部撤退,那裏是韃靼軍最後的防線,再往後就是朵顏湖,到別人地頭上了。”

阿克敦挺著上身說,“主子,請主子給奴才五千輕騎,奴才帶著巴圖魯們把主子娘娘救出來!”

皇帝心裏自然是歡喜的,瞧見了曙光總比兩眼一抹黑的好。隻是深入韃靼腹地非同兒戲,反複審度了沉吟道,“別莽撞,隻怕是詐降。明成祖那會兒的邱福就在這上頭吃了虧,要仔細部署,確保無虞了再出兵。”想了想道,“和那韃靼族長說,隻要是真心歸順,剿滅弘吉殘部後朕給他記軍功,封他個三等公,任喀爾喀總兵,叫他吃朝廷俸祿。”

富奇和阿克敦忙離座兒插秧叩地,卻行退出行在傳話點兵去了。

皇帝一頭謹慎,一頭又難掩對錦書的思念,終究是不能聽下頭人的規勸,親自率兵進軍了克塞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