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季玖兒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尹軼的鼻子說道:“我不願意嫁給你。”
多好笑,五年前,她滿皇宮大喊“尹軼你快點來娶我!”五年後,她當著所有人潸然淚下,說“尹軼我不願意嫁你。”
至於那個孩子,溢書上寫著“悲極而夭亡”,那句話季明思現在想來,也覺得好笑。
那魚符,鄭知路終究還是沒能親自來取。
第二日上朝,皇帝還未開口,鄭知路便已經撲倒在地,將“彈劾徐夜”“七位大人之死”的事說的詳盡,把皇上“南巡”的事生生憋了回去。
“徐夜,這是怎麼回事?”他沒有說徐卿,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
“陛下明鑒,臣惶恐。”徐夜噗咚一聲跪倒在地道。他雖動作慌『亂』,聲音卻沒有一絲波動。他先是看了鄭知路一眼,又死死的盯著立在一旁的季明思。他的瞳孔想蛇一般,油膩而冰冷。
“七位大人皆是自盡而死。依照天牢的慣例,他們的屍首今日已經焚燒完畢,骨灰已還予家屬了,這虐殺七位大人之事,徐夜實在不知從何而來。”他說罷。突然換上了一副可憐兮兮樣子,眼淚在眼睛中滾來滾去,小聲道:“大郎,鄭大人就是嫉妒我故意害我”
季明思心道這徐夜膽子太大,又太會撒嬌,竟敢在朝堂上與皇上叫起私密時的名字來,他太明白皇帝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他也,太不要臉。
季明思苦笑,看向鄭知路。鄭知路並不驚慌,他枯老的目光掃到了季明思身上,微微笑了,不可見的搖搖頭。
鄭知路一早就知道結局,他一眼就知道自己不會活著見到自己隨軍而歸的兒子,又或者說,正是因為兒子不在京城,他才敢用生命一搏,他信季明思,更信尹軼,會護他獨自周全。
皇帝低沉著臉,似乎是做了決定,冰冷道:“鄭知路,你可有證據?”
“臣沒有。”鄭知路扣頭道。他似乎已經知道結局了,忽然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磕的頭上一片血跡,哭道:“陛下!陛下!還請陛下專心社稷啊陛下!徐夜這『奸』人心腸惡毒,又有虎狼之心!如今全京城的百姓都稱他作'男皇後'啊陛下!”
“拉出去!!”他這句話正好戳中了季宴的死『穴』。他一世為人,最怕別人指責他好男『色』,如今鄭知路竟然當著這麼多人指了出來,瞬間氣得氣血逆行,厲聲尖叫道:“把他拉出去!!處死!!處死!!”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侍衛進來拖住鄭知路。鄭知路知道自己命數已盡,喝道:“不必拉我!我自己走!”
幾個侍衛像是聽不見一般,依然在撕扯鄭知路,好像是故意一般將他的衣服頭發扯的破『亂』不堪。他的外衣幾乎要被褪下,『露』出他已經駝了的肩頸。
鄭知路心裏一涼,徐夜太有心機,他是算準了自己今日會彈劾他。連羞辱他的法子都設計好了。他見自己此時破衣爛履,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大殿上。
“住手!!”突然角落裏一個男聲喝道。本就安靜的大殿此時更加安靜了。眾大臣皆循著聲音看去,是季明思。
羽翼未豐的小太子第一次在大殿上發出這樣洪亮的聲音:“住手,鄭大人是朝廷命官,豈是你們可以如此羞辱的!”
鄭知路轉過頭,深深地望了小太子一眼,他忽然想起了遺忘了許久的,先長公主季玖兒的模樣,他留給這個少年最後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轉身,義無反顧的走出大殿。
大殿在正是夏日,桃花開的正好,有兩隻喜鵲在石階打鬧,他沐浴在燦爛炙熱的陽光中,感覺自己已經衰老的軀體又充滿了活力,他的步伐開始變得堅定而有力,有宮女的嬉鬧聲隱隱傳來。
多麼好的夏天啊,多麼難得的太平啊,他想到了年輕的公主,少年的軍師尹軼,他又想到了年輕時形影不離的徐縱和江望川,最後他想到了兒子還是稚子的模樣。他們都已不再年輕,卻有他們正在年輕著。他閉上眼睛,突然心中又充滿了希望,『露』出了他人生中最後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