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阮沅從巴黎政治經濟學院畢業,和這世界上所有剛出象牙塔的年輕人一樣,她也麵臨著擇業的問題。
當然,作為越南末代王朝阮朝王室後裔,法國Nguyen集團董事長阮正義的女兒,阮鹹的妹妹,隻要她想,她可以得到她想獲得的任何一份工作。而阮沅卻心心念念想成為一名戰地記者,她不願意像許多法國人那樣,將自己的生命消耗在咖啡館的座位上,在陽光下醉暈暈地轉動著他們的腳趾頭,還美其名曰:款待你自己。她希望自己的人生像二十世紀新聞采訪女王奧莉婭娜法拉奇那樣,充實而傳奇,當然,她可一點都不羨慕法拉奇的愛情,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沒有比像法拉奇那樣愛上一個渣男更加不幸的事了。
她的好友伍媚選擇進了《費加羅報》做了一名攝影記者,因為這份工作輕鬆自由,符合她愛好享受的個性。而她的理想卻遭到了哥哥阮鹹的竭力阻撓。阮鹹給巴黎大小報社、雜誌社打了招呼,沒有誰敢招收阮家二小姐做國際新聞。所以她的自薦信和簡曆通通如泥牛入海,全無消息。
阮沅自然知道是哥哥在裏頭作祟,這些年父親早已經不大管事,生意更是早就交給了哥哥,阮家大家長幾乎已經變成了阮鹹。她梗著脖子和阮鹹吵過好幾回,阮鹹隻是將眼皮一掀,笑微微地對她說那麼一句話——你要去吃炮彈和槍子兒也行,先登報和我解除兄妹關係,我便不再管你的事。
阮鹹和她同父異母,他的母親奧黛爾生他時死於產褥熱,四年後阮正義又和她的母親南芷清相愛,這才有了她。隻是阮正義的一生似乎都在不停地找尋著“真愛”,兩人的婚姻隻維持了六年。她六歲時,母親瀟灑地和阮正義離了婚,沒要錢,也沒要她。可以說,是比她年長四歲的哥哥阮鹹一手帶大了她。她怎麼可能登報和他解除兄妹關係?
阮沅最終無奈地選擇妥協,進了法新社,做國內新聞。
在她入職沒多久,敘利亞爆發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活動,要求巴沙爾阿薩德政府下台。法新社自然要派記者前去采訪。
阮鹹恰好帶著穆去了美國談生意,天高皇帝遠,阮沅的心思立馬又活泛起來。社裏的攝影小組組長約瑟是阮沅的學長,被她磨得沒辦法,恰好又有記者的妻子即將臨盆,阮沅便成功頂替上位。
約瑟對於戰地采訪相當有經驗,他將自己的小組分為兩隊,一隊是作為官方正式采訪記者,直接飛往敘利亞首府大馬士革,入境之後,將在安全人員的陪同之下,參觀了小學和市政景觀,寫出軍民和諧的報道文章。
另外一隊就要危險的多,他們將從土耳其偷渡敘利亞,在衝突地區進行拍攝報道。誰都知道,這可是將腦袋提在手裏的事,所以約瑟很認真地要求大家考慮清楚,自願報名。
阮沅第一個舉了手,約瑟瞪她一眼:“這條路線太危險,不適合女人。你給我老實在第一隊待著。”
阮沅不依了:“師兄你這是性別歧視。女人怎麼了,我身體素質很好,扛著攝像機八百米我可以跑進四分鍾,不比你們男人差。再說采訪婦女時,女記者比男記者更容易獲得心理認同。師兄,你考《新聞心理學》時是不是掛科了?”
約瑟伸手給了她一個毛栗子,惡聲惡氣地說道:“中國人有句俗語,打燈籠上廁所——照屎(找死),我看你這個丫頭就是典型的找死。老規矩,要去可以,先把遺書寫好了。”
阮沅可不會被他嚇住,她笑嘻嘻地趴在辦公桌上,當場吭哧吭哧地就寫起遺書來。
被她這麼一鬧,又有兩個年輕些的男記者也舉手加入了第二隊,踏上了這條危機四伏的道路。
約瑟一行是第二天清晨到達敘利亞馬勒新聞中心,這兒是由幾個敘利亞裔美國人建立的,負責將各國記者帶入由反對派控製的敘利亞北部城市。
帶領約瑟他們阿勒頗的是一個大胡子,從馬勒到達阿勒頗大概隻有四十分鍾的車程。阮沅有些興奮地調試著自己的相機,大胡子卻拉著臉讓她把相機放到座位下麵去。阮沅不解地追問原因。
大胡子靠在椅背上哼唧道:“阿勒頗這邊還是有不少政府支持者的,現在可不比從前,無論是自由軍還是政府,骨子裏都不歡迎記者過來。”說完便開始閉目養神。
約瑟則趁著這個當兒,對阮沅這個師妹千叮嚀萬囑咐,幾乎像個嘴碎的老媽子:走路要溜邊;過巷口時先觀察再百米;在屋頂拍照時別露腦袋尖兒,小心狙擊手爆頭;千萬不要落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