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風雲(1)(2 / 3)

老城區後,觸目所及的幾乎都是斷壁殘垣,建築物外立麵完全損毀,甚至露出了其中的鋼筋,店鋪通通關門大吉,不少鋪子的玻璃櫥窗被敲得稀巴爛,一地的玻璃渣子。一家服裝店的塑料模特被大卸八塊,兩個眼睛的位置不知道被誰用被子彈射出了兩個彈孔。石灰石的牆壁上還經常可以看見紫黑色的血漬,呈噴射狀。

“這——”阮沅傻眼了。約瑟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扛著攝像機開始攝像。

阮沅咬了咬下唇,也開始拿著相機和同事們一塊兒工作起來。有扛著槍的大兵三三兩兩地由街道盡頭向這邊走來,見到這一群人,迅速推彈上膛,做出準備射擊的姿勢。

“快丟下相機,舉手。”大胡子一下子吐掉嘴裏的煙屁股,舉起了雙手,是一個投降的姿勢。

阮沅卻覺得脊背發涼,這種姿勢在她看來是相當屈辱的,她是記者,不是逃犯。可是隻要他們扣動扳機,她或許就死了。被子彈打中是什麼滋味,一定很疼。相機帶子還掛在脖子上,阮沅終於還是慢慢舉起了手。沒有真正直麵死亡的時候,說不怕死太容易了。

大胡子用阿拉伯語和為首的士兵講了一大通,又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鈔票,揉進對方手裏。逐個看過他們幾人的記者證,大兵們搖搖晃晃地走了。

幾個人站在陽光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到居民區轉轉吧,看看能不能幸運地找到平民采訪一下。”還是約瑟先開了口。

大胡子帶著兩個男記者,約瑟帶著阮沅分頭去了內城區。

路上阮沅一直沉默,約瑟以為她被嚇壞了,用手肘捅捅她:“嚇住了?別怕,局勢再壞,記者的人身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

阮沅抬頭看了看天空,大概是因為空曠的緣故,這裏奠空顯得特別高遠,但太陽和巴黎的一樣,照在人身上熱烘烘的。阮沅有些迷惘地仰著頭看著太陽說道:“不是,師兄。我在想人活著怎麼就這麼難,老百姓沒有那麼多想法,隻想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怎麼就這麼難?”

約瑟沉默了半天,無言以對。

阮沅忽然自己笑了:“如果這個問題問我哥哥,他一定會說,這都是命,誰叫他們沒有托生在好地方。師兄,你說真的有‘命’這種東西存在嗎?”

“這個問題你恐怕該去問中國人。他們對這個似乎比較有研究。”

兩個人正在說話,卻有一個□歲的男孩從被轟炸過的居民樓的碎水泥塊裏小心翼翼地爬出來,活像一隻打算偷東西的小土撥鼠。

“嗨。”阮沅眼尖地發現了他,笑著用英語問道:“小朋友,我們是記者,可以帶我們去見大人嗎?”

男孩卻有些畏懼地打算縮回去,約瑟扯了扯她的胳膊,從自己的挎包裏翻出一塊包裝完好的麵包來,然後又示意阮沅摘下脖子上的記者證,微笑著一並放到地上,讓男孩拿走。

男孩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戰戰兢兢地拿起這兩樣東西,竄進樓裏。

不出十分鍾,一個裹著頭巾的敘利亞女人出現了,她褐色的眼睛審慎地打量了片刻阮沅和約瑟,低下頭用英語輕聲說道:“兩位請跟我來吧。”

約瑟和阮沅兩人對視一眼,自覺跟了過去。

女人帶著二人轉入到一個地下室的入口,然後率先走了下去。

當雙腳踩在地麵上的那一刻,阮沅覺得自己的腦袋仿佛挨了一棍,一下子懵了。不到十八平方米的地下室裏擠了約莫十大幾個婦女、老人和孩子,她們有的

抱著年幼的孩子坐在窄小的行軍床上,有的則跪在墊子上,正在祈禱著什麼。地下室沒有窗戶,隻有幾個排氣孔,室內氣味非常難聞,汗酸味、血腥味、食物的味道和屎尿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幾欲讓人作嘔。然而室內的每個人似乎都已將習慣了,她們的臉上都帶著木然的表情。那是一種已經對命運俯首稱臣的麻木。

阮沅從來沒有看見這樣悲慘的景象,她出身富貴,又被父兄保護得太好,對她來說,這兒幾乎是人間地獄。

領著阮沅和約瑟進來的那個女人自我介紹說叫拉菲婭,過去是診所的一名。見阮沅滿臉震驚之色,拉菲婭笑得苦澀:“這種地下室叫做‘寡婦的地下室’,在霍姆斯、哈馬還有很多。因為男人們在爆炸和襲擊中死了,隻剩下失去丈夫的寡婦和失去父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