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皇家宴會。
歌舞升平中,尉遲顏坐於最偏僻的一個位置,女子腆著一個大肚子,默默地飲著桌上的清茶,對場中的表演索然無味。
“王妃,可要嚐嚐這個點心?”說話的是一個宮女,自桌上取了一個青瓷盤,上麵花式的糕點點綴著一兩點紅梅,有暗香盈盈。
隻是這宮女的動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打翻了一角的酒壺,液體瞬間就揮灑了出來,沿著桌麵浸染了尉遲顏的衣裳,那般清晰的汙漬,大片暗棕色的痕跡。
“王妃恕罪!”宮女驟然就跪了下來,頭顱低垂。
尉遲顏不動聲色地坐著,眸光一直在宮女的身上流轉,暗光斑斑。
這個宮女看似小心翼翼,誠惶誠恐,隻是她的表麵不見任何的伈伈睍睍,語氣甚是鎮定。
“罷了,你下去吧。”
“還請王妃隨奴婢去換一身衣裳吧。”
女子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汙漬,不由輕輕一聲歎息,這副樣子,確實是不雅了些。
尉遲顏隨著宮女一路往偏僻的宮殿走去,人煙漸漸稀疏起來,喧囂聲漸漸淹沒,凋敝的枝丫上有烏鴉偶爾的嘶叫。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尉遲顏住了身形,不遠處的地方是年久失修的大門,帶著銅鏽的大鎖。
“這裏是舊時柳妃的住處,隻是當初柳妃慘死,這座宮殿也隨著荒蕪了下來,帝王下令,任何人不得踏足此處,違令者斬。”
宮女遽然抬頭,一張臉上,無一絲的恭謹可言,嘴角向上勾起,笑得有些瘮人。
“在這個地方殺人,自然不會被人發現。到時,你的屍體被丟在院中的枯井中,又會有誰能想到?”
“你!”尉遲顏心知不好,她身懷六甲,絕不是對方的對手:“是誰要害我?”
對方卻已經不耐再與尉遲顏周旋下去,已經從腰上抽出一條藤鞭就往尉遲顏的方向招呼過來,以洶湧之勢直擊麵門。
尉遲顏眼疾手快,閃身一躲,奈何身體笨重,根本就不敵,隻能伸出一臂遮擋,瞬間皮開肉綻,一道血液在黑夜中劃出暗芒幾許。
自頭皮表層傳達的痛意使女子倒吸了一口涼氣,生生扛住不適,手臂已經纏上了藤鞭,反手,便將這武器拽到了手心。
“沒曾想,王妃竟是深藏不露,竟有這等好本事。隻可惜……”
宮女已經舍了藤鞭,取了發髻上的一枚簪子就往尉遲顏的方向刺來。
逃無可逃,尉遲顏手心緊緊地捏著,腹中一陣絞痛,瞳孔中映著那枚利器的尖端,在月光下格外鋒利幽冷,她知道,自己絕對躲不開了。
渾身如墜冰窖,隻覺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到這個時候,她再顧不得其他。
要麼死,要麼拚死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運氣,將丹田處的真氣誘發了出來,一股熱流在周身流動著,隻是一個舉步,便已經退出極遠。
噗~
她強行運功,傷到了心脈,有鹹腥自喉中滾滾而出,眸中也是染上了一層豔麗。
以她如今的情況,撐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若不能速戰速決,隻會斃命。
女子強行穩住了身形,從一株山楂樹上折了枯枝,眉眼間是孤注一擲的決心。
“你究竟是什麼人?”宮女對尉遲顏的一係列動作駭然莫名,麵前的這個女人,明明看似嬌柔,可是那般的氣度好浴血,隱有鐵骨錚錚。
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了呢。
尉遲顏隻是冷冷地看著她,麵無表情,好似在看一個死人。
倆人對視了一陣,終是動起了手,擦身而過之間,宮女的發簪劃破尉遲顏的衣裳,硬生生將狐裘大衣毀去,露出內裏的一小片肌膚,白淨如瓷。
殘破了衣裳,後背那處隱隱可見一個圖騰,竟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火鳳。
宮女的餘光掃過,不由一陣驚心:“你是……太傅的嫡女,何以歡!”
是了,當初欽天監的傳言轟動一時,傳言,這何以歡是命定的天女,是火鳳轉世,後背之上,有一標記。
隻是,這何以歡分明是死在了地牢之中的,為何……
宮女瞪大眸,再一低頭,便是一枝枯枝穿透自己的心髒,血如泉湧。
她活不了了,隻是,她死不瞑目。
宮女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去,倏然就後仰而去,重重地躺在了地麵上,渾身還在抽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夜空,不過片刻,就止了呼吸。
尉遲顏心下一鬆,便緩緩地跪在了地上,雙手摸著腹部,是錐心的疼。
女子失了力氣,趴到了地上,她艱難地喘著呼吸,意識漸漸地渙散,雙手在地上不斷地扒著,一點一點,往外爬去。
指甲深深,從中折斷,一路的血痕,她卻已經麻木,恍然不知。
尉遲顏也不知,自己究竟爬了多久,在最後的刹那,她見著一處的燈火,恍恍惚惚。
不過多久,便有細碎的腳步聲而來,她無力抬頭,隻能見著一雙皂靴,袍角的金絲在月光下如瑩星般閃爍。
“救……救我……”
她拚勁了最後的力氣,幹啞著嗓子,滿身的狼狽。
對方器宇軒昂,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覺得他身上陰氣甚重,手中的一把夜燈,內中是深藍的鬼火,冉冉不息。
尉遲顏已經徹底昏厥了過去,那人矮下身子,夜燈照上女子的臉頰,映出她的苦痛。
那人的視線轉移到女子的肚腹處,眸色又是一深,漆黑中,他眉心的朱砂妖豔,盈盈流轉。
“你貴為鳳族的公主,落到這樣的境地,又是何必?罷了罷了,我本不欲出手,如今,卻又不得已而為之。”
男人悠悠一歎,身後,相繼現出兩個身影,皆是人高馬大。
“閻王,公主的命燈已經熄滅,我等該是勾了她的魂回去。”
鬼火跳動,一蓬緋紅自夜燈中揮灑而出,似花雨般偏偏落下,沾上了幾人的衣玦,而藍火就自那幾處爆破,綿綿汩汩,化作灰燼。
一瞬間,將這三人的麵容照得一清二楚。
一個黑麵的瘦削男子,身後是牛頭馬麵。
“公主的氣數已盡,若是我們不按規矩來,上麵的人怪罪下來……”
“你們可知,她腹中孕育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