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身蕭條,寂寥,明明在地獄裏苟延殘喘的男人,卻叫人心底發怵,不寒而栗。
葉在夕不禁後退一步,隔著半進不進的距離:“我們談談。”
暖黃的路燈下,兩個男人相對而立,沒有劍拔弩張,是不見火的硝煙,是無聲無息地較量。暖色的燈,絲毫照不進兩雙冰冷的眸子裏。
“每天三個小時,左城,你可真閑。”葉在夕抱著胸,調侃又嘲諷。
想起這事,葉在夕就來氣,這個該死的男人,每天守在公寓外麵,盯著窗戶,一盯就是三個小時,害得他每天防賊一樣不敢鬆懈,隻恨不得將窗戶卸了。
“與你有關。”淡淡的語氣,一身隨意的打扮,遮不住左城與生俱來的氣場與強勢。
丫的,又是這一句!葉在夕窩火,眉毛斜挑,妖嬈裏多了幾分淩厲:“既然已經放手了,就幹脆一點,以後別出現了,她不想見到你。”
左城忽然沉默,眸光染了夜裏的寒涼,一點一點被一種叫做淒楚的東西覆滿。
葉在夕心下一驚,這男人搞什麼,這表情太讓人抓心撓肺了,讓江夏初看去了還了得,還不心軟死。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明明對她虎視眈眈還要裝出一副慈悲為懷,她都那副模樣了,還不夠?到底要——”
“她好嗎?”
葉在夕還未說話的話,被打斷,左城問得小心翼翼,莞爾輕語讓葉在夕腦袋空了一下,條件反射就回答:“很好。”
丫的,陰險!居然給老子玩出其不意,葉在夕心裏暗罵,警戒再次提高。
葉在夕千防萬防,一根筋繃得死緊,猝不及防,左城幽幽歎了一句:“那就好。”
這算什麼?聖母瑪利亞?屁!葉在夕敢篤定,眼前的男人就是一隻不折不扣的野獸,還是吃人不屯骨頭的那種,就算現下擺出這麼一副無害又淒涼的樣子,攻擊力那也是不容小覷的,說不準,這男人此時就在算計著怎麼將那個女人撲到啃幹淨呢。
這麼一分析,葉在夕更不敢大意了,戒備地看著左城:“你到底在算計什麼?”
“算計她。”頓了片刻,左城補充,“江夏初。”
左城的誠實讓葉在夕心裏大驚,敲起了警鍾,冷哼一聲:“我就知道。”
左城不可置否,黑白的涼眸融不進一點暖色,就那樣依著夜色站著,所有燈光成了背景,獨留他冷傲斜睨。
好一個算計啊,謀的是江夏初,謀的是人心!真是個膽大的男人,隻是葉在夕不知道,他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讓他敢這麼坦然地開誠布公。
葉在夕踱著懶懶的步子走近,眸光含笑,卻幾近逼視,挑眉看左城:“這次你可是下了血本,居然舍得放養,你就不怕我趁虛而入?”
“你不會。”
“哦。”葉在夕拖著長長懶調,笑得更陰冷了,“你小瞧我?”
妖嬈淺笑,那是葉在夕的招牌,何時何地風情姿態慵懶,那是葉在夕的資本,所以,他不弱勢一分,盡管他也懷疑自己。
左城輕抬涼眸,不冷不熱的話,帶著不加修飾的冷冽穿透這夜:“你花了五年時間,也沒能讓她愛上你。”
這個男人,謀了江夏初十四年,他了解她。
葉在夕一口窩囊氣堵在了心口,上不去下不來,生生憋紅了眼,幾乎咬牙切齒地說:“所以,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這次一定不讓你失望。”
一陣沉默,月下,人影斜長,那人俊容蕭瑟,他說:“她腹中,懷著我的孩子。”
葉在夕啞口無言,一雙眸子放空,夜裏的涼氣滲進,從四麵八方每一個毛孔竄入,鑽進胸口裏那個致命的器官,翻騰,喧囂,一潰千裏。
好啊,好算計!
久久,葉在夕一聲冷歎,轉身,沒入黑暗,一地蕭然若爽的身影。
推開門,撲麵而來的全是暖黃的燈光,沙發裏窩著的小女人,是他心頭的姑娘,她輕笑。
“怎麼還沒回去?”
生長於煙雨江南的她,有著所有江南姑娘的溫婉,一副嗓音柔柔的,總是一開口,便會輕輕撩撥人最脆弱的那個地方。
夜的涼,一瞬便散了,他癡癡望著她。
“怎麼了?”她問,一雙總是淡然平靜的眸子,在夜裏,在燈下,添了幾分柔和。
問他話是,她往左挪了挪,留出右邊的位子,那是給他的位子。
五年相識,他沒有虜獲她的心,隻得了她右手邊的位子。
他不動不語,她喚他的名字:“葉在夕。”
“我不喜歡你喊我的名字,帶著我的姓氏。”葉在夕脫口而出。
她怔了一下,沒做聲。
久久,她說:“我習慣了。”
她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從疏離,到熟識,她都不曾改變稱呼,因為她總覺得,隻有他,總是不會變的。
原來,人都會變啊,會貪心,就像她自己一樣。她抬頭,看著沉默的葉在夕“回去吧,很晚了。”
“夏初。”他眸光淩亂,隱隱約約有什麼沉沉浮浮的,壓不住的陰霾。
江夏初隻是頷首,沒有應答。她還是習慣他的連名帶姓。
葉在夕扯扯嘴唇,笑得苦澀,像嘲弄,走過去,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靜靜看著她,不說話。
“你到底怎麼了?”
忽然,他用力將她抱住,呼吸一滯,她大喊:“葉在夕。”
“我說了,我不喜歡你喊我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