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菀環視了一下四周,放柔了嗓音試探般地問了句:“你一個人想?萬一想歪了怎麼辦?”
於柏徽擺擺手,轉身回道:“你自己能不能走?還是,要我送你。”
“別廢話,到底答不答應回去,黎氏一堆事要處理,你如果回去,你倆還能幫著一起分擔下。”說著,她已不動聲色地拽起他的手。
輕輕剝開了手腕上的溫熱,一絲不悅再清晰不過,他的嗓音轉為鋒利:“讓我靜一靜,你先回去。”
喬菀耐性極好的和他磨著性子,想拖延點時間,萬一她這一走,眼前的家夥真幹出什麼傻事來,到時候就不能悔青腸子的事了。
於柏徽洞穿了她的心思,幽幽淡淡地冒出一句:“別再浪費時間,他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他們無法明白,當初一步步設計黎氏,設計黎家人,自己全都知情,有不少也參與其中。真相大白之後,又要怎麼麵對這一切,冠冕堂皇地走進黎氏,再成為黎氏的主人?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這麼做!更不想成為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剛才一席話,喬菀說得很明白。事實上,自黎子謙離開,喬菀進來的那瞬間,他已經知道自己在感情裏敗在哪?隻是還忍不住想從喬菀口中得到明了的答案。
他的人生閱曆教會他一直是陰謀詭計,可唯獨愛情,再怎麼手段高明,不行,就是不行!
她說的一點沒錯,他就是窩囊廢,膽小鬼。沒有麵對真相的勇氣,更沒有在得知真相後的從容。
他曾對喬菀說過,黎子謙的悲劇從一出生就開始了,怪就怪他是黎家的血脈。
現在看來,這句話應該送給自己才對。自己的悲劇,才是從一出生就開始了。
還真的能當什麼都沒發生的繼續話下去?好像是不可能了。沒辦法坦然接受,更設辦法每每去回想自己是怎樣和自己的仇人趙一平同流合汙算計的黎家!
或許,死亡是種解脫,又或許,他能逃避的方式也隻剩下這一種。
一個月?好像也不需要了。強扭的瓜向來不甜,一個月又怎麼可能讓她放棄黎子謙和他離開這紛紛擾擾的城市?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似乎也無力改變,得不到就的得不到,哪怕他已退了一萬步,在感情裏放下了自尊,還是無法被上天成全。
不難猜到留在金三角的女人是誰。
就像那個默默等待的女人一樣,得不到愛就是得不到愛,再等待似乎毫無意義。
就這樣吧,安安靜靜地離開,什麼也不留下,什麼也不帶走,倒也落得幹淨。
他晃神了好久,眸底深處不斷變化的情感全被喬菀看在眼裏。從小到大,她沒有什麼別的本事,可眼力卻是極好的。
於柏徽的雙眼,從沉思,到頓悟,再到萬物蒼寂的絕望,看得她心驚膽戰。
她忍不住打斷:“喂喂,你在想什麼?別嚇我啊。”
於柏徽淡看她一眼,嘴角滑起一絲笑意:“我在想,你以前是做法醫的,經手過不少命案。你覺得,殺了人要不要償命?”
她倏然提眸,被問得啞口無言。若是站在一個旁人的角度,手上沾染罪惡的人無法被社會原諒,即便有再多無奈,可替那些死去的人想一想,他們又何其無辜?
如果於柏徽還是當初放狗咬她的於柏徽,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能!
發生了這麼多事,他的痛苦,他的柔情,所有的一切喬菀都看在眼裏。更何況他除了是她的好友外,又多了一重身份,他是黎子謙這世界上的親人,也是黎家的一份子。
這個問題,她該怎麼回答?
這一切看似都過去了,也有人為他抗下了所有的罪行,可直到於柏徽這句話問出來,喬菀才終於清楚他為什麼會這麼作踐自己。
頑石擊破明月鏡,要怎麼再完好無損?他所過不去的,是道德和良心的譴責。
腳步,忍不住往後退了好幾步。她的臉色刹那間白了,一個字都扯不出來。
削薄的身板貼在牆上,狠狠撞到了後腦,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疼。於柏徽最後一個問題似乎隱隱暴露了他和黎子謙談話的內容。
要讓黎子謙親眼目睹親人離他而去嗎?喬菀的手掌不由摸著自己的肚子。孩子!孩子!如果這個孩子留不住,黎子謙在麵臨親人離世的同時將會再麵對骨肉死去的打擊嗎?
於柏徽對黎子謙或許更多的不是叔侄,而是兄弟,自從沈若天去世後,他便更加想要珍惜這份情誼,隻可惜都在一心求死、
心跳,不規律地竄著。這一刻,喬菀望出去,於柏徽的臉是黑白的,窗外的陽光是黑白的,整個世界都是黑白的。這種感覺很不好,差點讓她當場窒息。
篤篤篤一一三聲敲門聲,打破了她和於柏徽的對視。
喬菀收了收眼裏的淚光,將門打開。
站在門口的男人,一張臉波瀾不驚,眸底看似沒有多少情緒,平平淡淡的。
在喬菀看來,他所承受的才是這段盤根錯節所牽扯的人之中最難承受的人。
黎子謙在門外站了好一會,他鬆了鬆領帶,不由分說上去就在於柏徽臉頰上送了一拳。
喬菀給他發的短信裏隻說了4個字,‘馬上過來’
先前黎子謙還不認為於柏徽會對喬菀怎麼樣,可當門開的一瞬,喬菀眼睛裏打轉的淚水以及於柏徽臉頰上的手指印,讓他不由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於柏徽吃痛,卻破天荒的沒還手,黎子謙更覺得他心裏有鬼。拳頭再次揮起,一隻柔軟的手從後麵將其箍住。
他深眯著眼側目,喬菀搖著頭,噙在眼中的淚水還沒幹透:“不要打他。”
黎子謙心裏一疼,轉身輕撫上她的臉頰,低柔道:“你為什麼哭?”
她一把握住他的雙手,急切地問:“黎子謙,你告訴我,於柏徽剛才和你說了什麼?他是不是想去自首?”
黎子謙心裏咯噔一下,目光淡掃在於柏徽身上,盯了好幾秒才移回喬菀那,淡淡道:“你知道了?”
所以,她的眼淚是因為這個?不是因為受了欺負。
那於柏徽臉上的巴掌印又是怎麼回事?他不動聲色,冷靜地考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