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堂課 永恒的母愛(上)(2 / 3)

它很清楚,倘若它撤退了,紅指甲會輕而易舉地找到它的產房,毫不遲疑地將它辛辛苦苦產下的二十枚卵吞進肚皮去。

任何一隻雌巨蜥都會這樣做的。食物是有限的,生存資源是有限的,消滅了對方產下的卵,就是為將來孵化出來的自己的小寶貝消滅了潛在的競爭對手,就是為自己的小寶貝掃除了一個生存障礙。吞下對方的卵,也能為自己產後虛弱的身體補充營養,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綠頂點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撤退。

唉,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竟然沒發覺有另一隻雌巨蜥也在這個地方產卵。怪自己太鍾愛這塊珍珠水塘了,也怪這條隆起的土丘,遮擋了視線,阻斷了聲音,隔絕了氣味,沒能及時發現紅指甲也在同一塊區域掘坑產卵。

要是現在二十枚寶貝卵還在它綠頂點的肚皮裏,看到紅指甲已經在珍珠水塘附近產卵了,它會選擇悄悄離開的,珍珠水塘雖好,但同時有兩條雌巨蜥來這裏產卵,天堂就變成地獄了。現在,卵已經產下了,大錯已經鑄成,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它不可能重新掘開土坑,把二十枚卵吞進肚去然後再找個合適地方重新產一遍的,它也無法用嘴銜著寶貝卵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去孵化,雌巨蜥沒這個本事。

無法挪窩,無法重來,便隻有堅守。

紅指甲作為一隻剛產完卵的雌巨蜥,想法當然與綠頂點大同小異。

彼此誰也不肯撤退,誰都抱著要死守下去的決心。

雙方都張著大嘴,露出尖利的犬牙,劍拔弩張,互相對峙著。

綠頂點在心裏盤算,一場殊死搏殺肯定是避免不了了,希望能等到一個最佳進攻時機,比如飛來一隻黃蜂,或者草叢裏蹦起一隻螞蚱,讓對方瞬間走神,或短暫地分散了注意力,這個時候,它竭盡全力撲躥上去撕咬,或許就能占上風,咬紅指甲個措手不及。還有一種可能,長時間的對峙,紅指甲忍受不了了,精神快要崩潰了,扭頭想退卻,這當然是進攻的絕佳機會,它猛撲上去,一口咬住紅指甲的頸側,死死咬住再也不鬆口,一擊而製勝。

遺憾的是,等了老半天,既沒黃蜂飛臨,也沒螞蚱蹦起,對方也沒出現扭頭退卻的跡象,一句話,沒等來絕佳的進攻機會。

雙方就這樣盤算著、等待著、僵持著。

晨霧散盡,太陽一點點爬高,陽光由輕柔變得猛烈,氣溫由溫暖變得炎熱,綠頂點體內就像著了火一樣,炙熱得快要窒息了。

巨蜥屬於爬行類變溫動物。變溫動物也叫冷血動物。所謂變溫動物,就是體內沒有調節體溫的機製,環境溫度高了,體溫也隨之升高,環境溫度低了,體溫也隨之降低。所以,巨蜥既不能生活在寒冷的地方,氣溫偏低,巨蜥體溫也隨之變低,身體會顯得僵木而不靈活,也不能長時間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下,氣溫過高,巨蜥體溫也持續升高,火燒火燎,變得非常難受。

兩條雌巨蜥,趴在沒有樹蔭遮涼的土丘上,長時間暴露在亞熱帶猛烈的陽光下,身體都快幹裂了,都渴望著能爬到陰涼的濕地去,散發體內多餘的熱量。但誰也不敢先動彈,生怕自己退縮時,會給對方搶得攻擊的先機。

時間在悄悄流逝,兩條雌巨蜥,誰也不曉得該如何收場。

二、齊心協力對付黑尾蟒

一條突然出現的黑尾蟒,打破了綠頂點和紅指甲之間的僵持。

這是一條約五米長的黑尾蟒,從珍珠水塘登上岸,正沿著潮濕的灌木叢,長長的身體波浪似的扭動著,向土丘遊來。

綠頂點和紅指甲不約而同地扭轉脖頸,朝那條黑尾蟒張望,又不約而同地快速吞吐那條叉形舌頭,收集黑尾蟒的氣味信息。

從黑尾蟒身上傳播出來的氣味顆粒,綠頂點掌握了兩個關鍵信息:

第一,這是一條已經蛻過七層皮的壯年母蟒蛇,牙口約八歲左右;第二,這是一條正在鑽頭覓縫找尋獵物的蟒蛇,肚子空癟癟,眼睛裏閃爍著饑饉的光。

綠頂點扭轉的脖頸又擺正,直勾勾望著紅指甲,仿佛心有靈犀,這個時候,紅指甲扭轉的脖頸也擺正了,雙方對視了兩秒鍾,突然間,各自都往後退了一步,就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似的,又一起將高聳的腦袋垂落下來,身體平平地貼在地上,然後,好像商量好了一樣,各自迅速轉身向自己的產房撤退。

對雌巨蜥而言,這是麵對天敵接近自己寶貝卵時的一種本能反應。

在西雙版納熱帶雨林,很多猛禽走獸都對巨蜥卵構成威脅,其中蟒蛇是威脅最大的天敵之一。蟒蛇與巨蜥一樣,也屬於爬行動物,也需要溫熱的氣候、茂密的樹林和豐沛的水源,蟒蛇和巨蜥的食物也大體相同,多以鳥卵、齧齒動物和小型哺乳動物為食;它們的繁殖方式也大同小異,在鬆軟的沙土地上挖一個淺坑,產下卵來進行孵化。自然界有一條規律:

行為與食性越相近的動物,它們之間的緊張度也越高。母蟒蛇喜歡搜尋並掃蕩巨蜥產房,為自己寶貝爭奪生存空間,母巨蜥也同樣樂意將找到的蟒蛇卵吃掉,以提高自己後代的存活幾率。這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

密林深處,經常爆發蟒蛇與巨蜥之間的惡鬥。

蟒蛇頰窩有熱感應器,巨蜥卵在土坑裏發育,會散發一定的熱量,很容易被經過的蟒蛇搜尋到。巨蜥所產下的卵,起碼有五分之一會被蟒蛇摧毀。

綠頂點和紅指甲,發現蟒蛇靠近自己的產房,出於母性的本能,當然會迅速做出防範反應。同類之間雖然也有爭鬥,但比起蟒蛇來,危險性畢竟要小一些。

綠頂點退下隆起的土丘,迅速退到自己產房前灌叢裏,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紅指甲也迅速退回到自己的產房前,躲進灌叢,緊張地做好禦敵準備。

綠頂點和紅指甲都驚訝地發現,它們的產房,離得這麼近,相距頂多五十米,中間就隔著幾叢低矮的灌木,灌叢的左側是綠頂點產下的一窩卵,灌叢的右側是紅指甲產下的一窩卵。這是巨蜥世界絕無僅有的怪事:兩條雌巨蜥,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犯了一個同樣性質的錯誤。

沙沙沙,那條五米長的黑尾蟒,正沿著隆起的土丘不緊不慢地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