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堂課 史前動物的絕唱(2 / 3)

突然,離雌雄兩株銀杏樹不遠的一片樹蕨叢無風自動,傳來稀裏嘩啦的聲響,晶警覺地從樹洞探出頭,透過樹葉的縫隙望過去,嚇得渾身打戰,一條科摩盜龍正瞪著饑饉的小眼珠,朝這兒走來。這條科摩盜龍長約十三四米,淺灰色的身體,尾根兩側靠近臀部的地方有兩塊狀如圓月的黑色斑紋,或許可給它起個諢名叫黑臀科摩盜龍。遍地蔓生的蕨類植物被黑臀科摩盜龍齊嶄嶄壓出一條甬道來。

晶急忙將在樹枝上蹣跚學步的品、磊和淼拽進樹洞;幸虧三個小家夥都沒跑遠,就在離樹洞咫尺之遙的一根橫杆上,一眨眼的工夫就都隱蔽妥了。晶還用嘴將兩片樹葉移過來蓋住洞口;母子四個緊緊擠在一起,連大氣也不敢出。

對麵雌株銀杏樹上的鑫也同時發現危險正在迫近,也欲把兩個小寶貝拽進樹洞躲藏,但恰巧這時候森和矗爬到左側樹梢找食去了。左側樹梢離樹洞有好幾丈遠,鑫慌慌張張趕過去,正在把森和矗往樹洞拽的時候,黑臀科摩盜龍已來到雌株銀杏樹下;鑫更亂了方寸,心急火燎,蹬落了幾塊樹皮,正好掉在黑臀科摩盜龍的腦殼上。唉,亂中出錯,沒亂了天敵,反而亂了自己。

十秒鍾以後,黑臀科摩盜龍感覺到樹上有動靜,抬頭望了望,醜陋的臉浮現出猙獰的表情,開始攀爬樹幹。

科摩盜龍是侏羅紀最凶悍的食肉類恐龍,別看它體態龐大,走起路來顯得有點笨拙,但捕捉躲藏在樹冠裏的獵物,卻相當靈巧。科摩盜龍強有力的尾尖支在地上,粗壯的四肢緊緊摳住樹幹,豎起十幾米長的軀體,長長的脖頸伸向躲避在樹梢的獵物,鋒利的牙齒一下就可以結果獵物的性命。

黑臀科摩盜龍臭烘烘的大嘴伸向驚慌失措的鑫和它的兩個小寶貝。

鑫蹲在樹丫上,用牙齒早就蛻化了的嘴喙和萎縮得早就變了形的前爪,朝黑臀科摩盜龍啄咬撕扯。弱小的鑫與強悍的科摩盜龍搏鬥,無疑是以卵擊石。晶躲在對麵的雄株銀杏樹上看得很真切,鑫肩胛上那層五彩的毛蓬鬆奓立,盡量膨脹自己的體形,虛張聲勢地囂叫著;在大小強弱十分懸殊的黑臀科摩盜龍麵前這樣做,顯得很滑稽可笑。晶心裏很明白,鑫這樣做,絕不是想入非非以為能嚇唬住或製止住黑臀科摩盜龍行凶作惡,而是想爭取時間,掩護森和矗趕快逃命。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森和矗,拚命扇動肩胛那兩片薄脆無用的骨骼,用意十分明顯,讓身後的兩個小寶貝趁機鑽進茂密的樹葉,然後順著樹枝爬到毗鄰的樹去。大林莽裏的大樹一棵緊挨著一棵,樹冠上枝丫交錯,連成一氣,是很容易從這棵樹爬到另一棵樹上去的。黑臀科摩盜龍望著膽敢與它廝殺的鑫,露出驚詫的表情,驚詫小小的鑫怎麼會如此不自量力,要等到驚詫的表情換成憤怒的表情,它才會張開巨口去咬鑫。科摩盜龍反應遲鈍,一種表情轉換成另一種表情,起碼要十秒鍾時間,這段時間足夠森和矗逃之夭夭了。死一個總比死三個要好,逃掉一個算一個,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了。

鑫用血肉之軀遲滯黑臀科摩盜龍的行動,目的也就是在危急關頭給寶貝創造一個生的契機。

機會轉瞬即逝,理應迅速把握!

可是,森和矗不僅沒抓住有利時機轉身逃命,反而朝前爬了兩步,和鑫貼在一起,也向黑臀科摩盜龍張牙舞爪呦呦囂叫。唉,小傻瓜啊,你們嬌小的身體、稚嫩的爪牙,怎能奈何得了窮凶極惡的黑臀科摩盜龍?

別說你們三個,即使三十個,還不是黑臀科摩盜龍的口中食腹中餐!何必要死在一起,趕快逃吧!

鑫用肩胛上那兩塊薄脆無用的骨骼猛烈推搡拍打著森和矗,竭力想在最後一秒鍾改變全家死在一塊的可悲局麵,遺憾的是,森和矗還粘在鑫的身邊不走,拆不散也折不斷,天哪,怎麼辦!

十秒鍾很快過去了,生的機會白白溜走了。黑臀科摩盜龍小眼珠噴出憤怒的光焰,長長的脖子朝前一個聳動,一口咬住鑫的身體,鑫小小的腦袋從黑臀科摩盜龍牙縫間抻出來。晶在對麵的雄株銀杏樹洞裏看得很清楚,鑫兩隻眼睛像要從眼眶裏蹦出來,凝望著蒼茫的天穹,上嘴顎和下嘴顎嚴重錯位,整個臉扭曲變形,痛苦異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長嘯,隨著嘯叫聲,嘴腔裏噴出一片殷紅的血花,這是泣血悲鳴,這是血的控訴!

晶也是母親,完全能體味和理解在生命行將結束的最後一瞬間鑫悲苦的心境。這不是身體被鋒利的牙齒噬咬住後肉體的痛苦,而是對自己所屬的種族徹底絕望,信仰被摧毀後的靈魂的痛苦。鑫是在責問老天爺,控訴造物主,為什麼給了弱的身體,還要追加弱的心靈?為什麼給了強的身體,還要追加強的品性?

鑫一定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痛悔莫及了:假如在漫長的撫養期裏沒和小寶貝培養太濃太稠太深太沉的有毒有害的情感,小寶貝或許就不會舍不得棄它而去。

黑臀科摩盜龍齶部蠕動了一下,便把可憐的鑫囫圇吞進肚去。

森和矗還犯傻似的待在黑臀科摩盜龍的巨口前,既不躲避,也不逃命,抻直脖子發出一聲聲悲鳴;它們沉湎在母親不幸喪生的巨大痛苦中而不能自拔。它們的心和母親的心勾得太緊、係得太緊、連得太緊、貼得太緊、粘得太緊,已無法及時割開了。

這倒方便了黑臀科摩盜龍,就像送到嘴邊的甜點心,不用追逐,不用捕捉,甚至不用挪動身體,省心省力,輕鬆愉快,吃了一個再吃一個,一串地吃,一串地吞進肚。吃完後舔舔舌頭咂咂嘴,大模大樣地走了。

晶決心要重塑品、磊和淼的品性。

晶覺得與其說森和矗是死在凶惡的黑臀科摩盜龍手裏,還不如說是死在自己性格的缺陷下更確切些。母子間的親情像一條無形的繩索,不僅捆住了森和矗的身體,還捆牢了森和矗的靈魂,使得鑫一家子像捆紮好了的一串甜點心,讓黑臀科摩盜龍吃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