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賬本,理了理清單,璃沫拿過茶杯放在手心,茶水立即加熱,正色道“桐爺,剛對算的是你家的清單,沒問題的話就請在這裏簽字吧,酒釀好,自會叫夥計送到錦榮飯莊,不必親自到訪監督,我保證一滴水都不會給你摻”
“我相信你”桐爺低頭瞟了一眼執筆的那雙纖細的手。
神色微動,璃沫蘸了蘸墨,將毛筆遞過去。
相信。
說出來多麼簡單的兩個字,偏偏就是她求不到的。
對麵的人一臉得逞,癡迷的看著她,就是不放手。
“叫你握筆,不是握手”
璃沫抬頭緩緩一笑,被鉗製住的手將筆一轉,滑入另一隻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在桐爺臉上畫了個大王八。
右手立刻恢複自如。
“哎!夫人如何下得去手...這一會,桐某該如何出去啊!”
“快簽字,再不簽字就讓這隻龜永遠趴臉上吧”
桐爺在吃佳人豆腐和臉上趴王八這兩件事間考慮半天,還是簽了字。
自從開了這間情思酒坊,璃沫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聽了各種茶樓裏的精怪故事,報恩、癡戀、虐心、平淡。
也學著應對各種人和各位處世態度。
反而發現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是一項很深奧的東西,不是一廂情願就能如願的。
這樣的日子每天都很充實,可心裏還是空蕩蕩的,就是不習慣,不習慣離開了一個人的心情,好像把心挖空了。
她再也沒做過飯,沒起過一次火,每天隻與酒為伴,可惜的是至今她還沒醉過。
好想醉一次。
是不是醉了,就可以做個完美的夢,回到無憂無慮的那兩年,隻有少年和錦鯉。
“你又愣神了”桐爺洗淨了臉,一邊拿著布巾擦手,一邊走來。
“很奇怪嗎?說的好像你不會愣神一樣”
將布巾扔在一旁,桐爺探究的問道“在想什麼?”
“跟你沒關係”
“璃夫人啊璃夫人,請問可是在想尊夫?”
“都說跟你沒關係,早就打烊了,趕緊走”璃沫收了帳台,拿著燈架走到門口吹熄,順便趕走了桐爺。
夜晚的皇城甚至比白天還要熱鬧,南北兩處比較特殊,百姓是斷然不敢在那裏喧嘩的。大多都彙集在城西和城東,以及中央的大街。城北是威嚴的皇宮,也是權威所在地,而城南則是皇家寺院天塔寺的佛家清淨之地。
氣魄恢宏的天塔寺莊嚴肅穆,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矗立於百級台階之上的萬佛大殿。
繞過石橋不幾步就是伽羅池,這會時間有些晚了,池邊並無遊客,璃沫也不知用什麼心情來看這裏,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被安放在這裏嗎。
可那段時間的自己,應該都是碧璽在控製吧。
圍著池子繞半圈,璃沫突然見一道紫色身影,麵衝錦鯉雕像,背對著她,口中喃喃“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這段心經已經聽戒念等人背過無數次,璃沫隨口就接上。
戒情回頭,如初見時那樣一副淡泊平靜,心懷天下的眼睛卻是闔上。
“女施主,拜佛不一定時時刻刻要念叨佛,心中常在,順其自然便好。”
璃沫有些驚訝,走過去伸手在美和尚眼前晃了晃。
“女施主,貧僧雙眼安好”
“既安好,為何要閉目不視?”
“心中已有至高無上的存在,便不需再去看其他人事物,擾了心中的寧靜”戒情平和的答道,佛珠在手指繞了兩圈,安靜的垂在身前。
“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何物?”
“眾生皆不同,貧僧心中的...是真神”
璃沫看著戒情,一時間竟不知怎麼開口。
和尚心中的竟不是佛祖?
頷首歎氣。
走向一旁,璃沫坐在伽羅池壇壁上,脫了鞋襪,將裙衫攬起層層係到腰上,艱難的捏著衣服不被水浸濕。
寂靜的夜晚,水聲漸響。
“女施主是在做什麼?”
璃沫倒是沒著急回答,拖著水走到雕像旁的圓洞,將裏麵的七彩石頭拿出,一邊甩著浸濕的手臂,一邊跳上石台回道“睜開眼睛不就知道了”
“不可”
“不可?不是不可看人事物,而是怕睜開眼睛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擾了心裏的決定,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