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傷痕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滿目見到的都是紅色,仿佛天地間隻剩下這一種顏色了一樣。
魏西和蕭然背對著背,他們將自己後方交給對方,兩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在他們的身後,是山寨裏的婦女和孩子們,抱成了團,瑟瑟發抖地看著他們一直都感覺不太好接近的老大,硬扛著一刀又一刀,為他們爭取著時間。
寨子裏有血性的漢子們已經都差不多陣亡了,隻剩下魏西和蕭然,麵對數量依然眾多的馬騰人,毫不退縮,隻要他們不倒下,就容不得馬騰人在這裏撒野。
然而,寡不敵眾,就算他們兩人的功夫再高強,麵對巨大的人數差距,兩人已經漸漸地支撐不住了。
魏西當時心裏想的是什麼,他早已經忘記,隻是沒想到竟然還有個弟兄陪他一塊兒死,黃泉路上,定然不會太孤單。
渾身是血地兩人頓時豪情萬丈,心裏隻抱著一個念頭,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的,就算要死了,他們也要多拖幾個馬騰人下去!
然而,麗朝的軍隊終於出現了,遠處傳來馬蹄聲,馬騰人頓時心生退意,他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過來,竟然連一個小山寨都沒有拿下,白白損失了不少人,這筆買賣不劃算。
於是,馬騰人迅速收手,他們可沒打算交代在這裏。
魏西和蕭然用手中的大刀戳在地上,勉強支撐著身子,兩人吃力地抬眼對望,血將他們的視線都模糊了,拿著刀的手在不斷發抖,卻沒阻止兩人控製不住地笑出來。
活下來?他們竟然活下來了?!可真是好運啊,軍隊竟然那麼及時地趕來了,真是太好了。
魏西有些虛脫,若是今日沒有蕭然,他是無論如何也活不下來的,更別說他身後的這些老的老小的小,那更是不可能活下來。
軍隊就快要到了,蕭然總算鬆了一口氣,正想跟魏西說什麼的時候,卻猛然見看到他的身後,一個分明不是穿著馬騰人服飾的人,舉著明晃晃的刀往魏西那裏衝過來。
蕭然的力氣已經透支了,動作有些遲鈍,他知道魏西也是一樣,再提醒他絕對是來不及的,於是蕭然想都沒想,也朝著魏西的方向撲過去……
這是魏西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畫麵,蕭然突然衝到自己的身旁,然後就是一陣劇痛,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魏西再醒過來時,躺在一戶農家裏,身邊有個老大夫,似乎在說著什麼,可他聽不清,身體的疼痛感一波一波侵襲他的精神,讓他的意識極度渙散,但他還記得,山寨呢?那些婦孺呢?蕭然呢……?
自己的腰側被砍裂出好長的傷口,腸子都流了出來,老大夫說,若是他醒不過來,那也就是他的造化了,現在魏西醒了,也隻能躺在那裏,感受到疼痛的折磨而已。
老大夫是誰找來的,這裏是哪裏,魏西都不知道,他隻能躺著,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魏西終於見到了除了老大夫之外的第二個人。
那應該是麗朝大軍的人,他身上的衣服魏西見蕭然穿過,那人沒有走進來,隻是站在門口,背著光,魏西偏著頭,卻看不清他的樣子。
“蕭將軍死了,是被混進你山寨的奸細所殺,他的刀,穿過了將軍的身體,砍在了你的身上,你才能夠撿回一條命。”
“但將軍卻死了,為了救你,他竟然那麼不愛惜自己的命……,是我把你偷偷地弄出來的,否則,你也要死,但是我不想將軍的死毫無意義,可也我不想再看見你,你傷好了以後,最好不要再出現在北漠,出現在我的麵前……”
魏西用這條命,將當初把馬騰放進來的山寨找了出來,隻身一人,化身為血屠刀,之後便離開了北漠。
到哪裏都一樣,做什麼都無所謂,他又是孤身一人,也許窮其一生,人隻可能遇見那麼一個合心意的摯友,對魏西來說,就更加難得了。
這條命是蕭然救回來的,他會努力活著,就如同曾經那個人說的一樣,不能讓蕭然的死毫無意義。
可魏西究竟想要活成什麼樣,他自己也不知道,做做捕頭也行,做做護院也無所謂,隻是魏西從沒想過,有一天,他還會再回到北漠,還能遇見蕭然的孩子,站在自己的麵前問他,蕭然到底是怎麼死的。
魏西將他所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一絲不漏,完完全全,他沒有隱瞞的資格,那柄用一顆難得的血紅色石頭雕成的刀,此刻就在蕭戈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