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筷子點點蒜泥白肉,笑眯眯:“嚐嚐看,這腿肉是取自一個月大的小乳豬身上,為了去掉殘留的那點膩味兒,我特地浸在加了桂花的泉水中,每四個時辰換一次水,三天之後才拿出來,先略略烤一回,將極肥的部分烤成油脂浸到肉中,再用桂花水蒸過後切片。蘸料也是我特製的哦!”
我怏怏地用筷子戳戳白肉:“腿肉啊,不知道人的大腿內側的肉,是不是滋味更好一些呢?恩,可能脂肪會多一些,應該先用小火攙著元蔥烤去脂肪,油脂化了浸到肉裏,一定比什麼油都香。待烤得半熟了,再抹上些蜂蜜,點上少許米醋調味,刷上醬料,再細細烤一回,將各種香料的味道都烤進肉裏,切片,然後再加上你的蘸料,半熟的端上來,既有野味的鮮嫩,又不失烤肉的香鬱。這滋味,嘖嘖,大概會更上一層樓吧。”
吳越喝茶的動作頓了頓,南平嘴角拉下,又硬生生抬起,筷尖突兀的轉了個向:“那嚐嚐南瓜湯吧,南瓜丁在煲湯之前特特和水打成了糊狀,喝起來比別個做法要濃鬱得多。”
嗬,到底是做仵作的,心理承受能力非同一般嘛!不來點狠的您還真不知道誰是頭牌!
我低頭,眼珠向上翻,用死魚眼木然盯著南平:“今早被墨二爺帶著飛來飛去,倒是喝了一肚子的風,上午便有些拉肚子,這湯,連個塊都沒有,濃稠黃湯上飄著些南瓜籽,倒真像那個……聽說那個稀釋了幾十倍之後,味道也是很甜的?”
吳越一口茶嗆在嗓子眼裏,咳得滿麵通紅,捂著胸口匆匆離席了。南平終於不再勸我吃菜,狼狽撤回了筷子,扒拉起炊飯來。
我繼續:“說起拉肚子跑茅廁來,咱的茅廁可要清理下了,哎呀呀,那蛆長的,就跟你那飯粒差不多大了,一個個白白嫩嫩,半截身子埋在那個裏,頭在外麵緩緩蠕動,一伸一縮的,一灘裏麵有上百條,大多聚集在一起,遠看就是黃色的一坨上長出了一塊塊白色的毛……”
南平猛地推開碗,側頭幹嘔。
我無視他,撐著下巴,兩眼無神:“把茅廁清了,把蛆收集起來,炸著吃。”
南平猛地抓住我手,眼淚汪汪:“小艾,我錯了!我不該扔下你!”
繼續夢囈:“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很像肉末炒飯呢?”
南平嚇得:“我我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扔下你一個人,我應該想到咱園子雖然機關重重,但是武功高強的人還是能進得來的。我不應該以南平之心度小艾之腹,以為小艾是在跟我鬧著玩,以為你是藏起來了逃避鍛煉,於是我就想著放你一馬,讓你偷個懶來著。”
南平絮絮叨叨個不休,不讓我再有機會開口惡心他。他正沒話找話地自我批判得歡時,門外傳來夏至穿透力極強的呼喚:“吳越!小艾!南平!是個人都好,快來幫幫我!”竟帶了哭音。
怎麼回事?我再顧不上逗他,忙站起,丟下一句:“檢討的很深刻,本尊原諒你了,跪安吧。”南平竟也呆呆的跟了句謝主隆恩,方站起來隨著我向外跑去。
謔,這是哪一出?夏至站在園子空地上搖搖欲墜,一手拖著老鄭,一手拎著佩劍,華麗的紫衣被拉破了好幾處口子,美麗的臉上幾處焦黑,點漆大眼忽閃忽閃,不時滾下幾滴淚水,將一道道焦黑衝得淺些花些。
與南平大驚上前,一人扶住一個,忙不迭的問:“出了什麼事了?這是怎麼了?”
夏至嗚咽:“老鄭怕是中毒了,煩勞你們快救救他!”
南平粗粗把脈,眼皮翻了翻:“中了邪風,先放點血吧。”
我疑問地:“要不要去找師父?”你行不行啊?這可是人命啊小師兄!
南平無奈地:“你當我不想麼?可是你在這兒住了這麼久,難道都沒發現?隻要師父一消失,就算把無月小築翻上三天都未必翻得到他!到時老鄭就真來不及了!”
夏至聽了這話,眼中的涓涓細流猛然變成黃河之水天上來:“南平,你一定要救他啊!”
南平胡亂的點頭,將老鄭扶到偏室躺下,除下他上身衣物,手章張合著測量良久,才在他胸前用朱筆點下個紅點。又費力推拿了半天,但見老鄭漸漸周身泛紅,像是煮熟的蝦子,紅點附近卻是詭異的發青。
用來放血的長針是特製的,比一般針灸的銀針要粗,細看,其實是薄薄的銀片打製成的一個管子,紮在穴位上,血便會順著管子流出來。用這種針來放血自然是事半功倍,但南平捏著這利器比量了半天,卻遲遲下不去手,——這放血療法可也不是簡簡單單的紮個洞放點血就完,將壞血推拿到穴位之後,還要認準了才能下針,有些穴位附近筋絡複雜,血脈密布,就像這裏,離心室近,動脈更是不少,角度位置都得拿捏準確了才行。一個紮不準就是醫學事故,放點血還好說,一旦紮死個人……南平肩上責任重大自不用提,他拈著長針,好像拈著十萬八千斤的金箍棒。過了好一會,又一次抬眼看我,目光閃動,似在問:紮還是不紮?我衝他點點頭,大義淩然狀:兄弟,紮吧,是死是活給個痛快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