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3)

八天了,已經八天了,自從上次在郊外不歡而散,我再沒見過墨讓,他隻叫姚管家送來了酒菜,告訴南平和夏至,他臨時有事,不來了。又說我身上有傷,需要靜養,還請南平多照顧著點。

夏至緊張得一直問我,是不是墨讓生氣了?我苦笑搖頭,墨讓怎麼會因為我而生氣呢?墨讓會生氣麼?不,他不出現,隻是考慮到我的心情,他認為我現在必然不想見他,所以他不再出現。

他甚至還囑咐南平照顧我的身體。

太體貼了,真他娘……真是太體貼了。可我自這體貼裏找不到半點其他的成分,我總覺得,他的體貼,就好像照顧一隻流浪貓,閃爍著人性的光輝,卻沒有其他的意思。

隻要這樣想,我的心就不住地收縮,收縮成一團,是不是我寧願他與我生氣?這樣,起碼說明他是在乎我的?

這思想太危險了,我知道,再任由這種情緒下去,我就會鑽牛角尖,我就會漸漸歇斯底裏,我就會變成一株想要依賴墨讓這棵大樹,沒他不能活的菟絲子。

我甚至按著那天他帶我去見墨謙的路線,摸到了墨府附近,隔著一條街的距離,我遠遠看著那層疊的青瓦白牆,忍不住想,他閑時在幹什麼呢?有沒有像我現在一樣,坐在茶樓這個臨街的位子上,就著盛夏的耀眼陽光,閑適地喝著茶,漫不經心地想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逛遍了墨府附近的街道,側耳細聽街坊們天南海北的談天,隻要有與墨相似的字眼出現,我的胸口都會一窒。我的指尖拂過粗糙的石牆和磚牆,不住地想,他小時候,是不是在這裏玩鬧過?他的少年時代,是不是曾在這裏打馬飛奔,享受路人驚羨的目光?現在,他是不是還經常微笑著走過這條街道,為頑皮的孩童買一串冰糖葫蘆?

可我不敢靠近墨府,我不敢讓他知道我的心思,我怕他認為,我的感情是對他的褻瀆,我怕他連那一點點關懷也收了回去。

如果有個你天天施舍的乞兒向你表白,你會怎樣?大概會從此避開他了吧?相信我,我和墨讓的差距,絕對比您和乞兒的差距要大得多。

但我明知如此,心裏卻千回百轉的都是他,舉起茶杯會想到他喝茶隻喝雨前龍井,看到小孩子玩水會想到我們當時在寒潭邊上打水仗,聽到戲子的歌聲,會想到他笑笑地說,你就回他說,你晚上有人陪了……

天,連我自己都鄙視自己,雌性荷爾蒙過度泛濫讓我成了個小女人,讓我在患得患失間丟了自己,讓我不再能獨自站立。

想著他的感覺雖美妙,但卻令我恐慌,我怕我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我逃回無月小築,窩了兩天。兩天裏,我在一張大號的宣紙上密密麻麻地列出了墨讓的長處,和我的不足,然後燒掉。

行了,知恥而後勇,知道距離,就別想了。

單戀就是這點好,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演練戀愛的全過程,甜蜜和憧憬,傷心和不安,做完了全過程,就不應該再沉迷下去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忘了吧。

八天了。曾經有一個淡然的女子說過,凡是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愛情如友誼如溫暖如快樂,都是人生奢侈品,有當然好,沒有,也不必多想。[1]別剛吃飽了就想著愛情,笑死人!我一個賤籍出身的不想著怎麼站穩腳跟怎麼不見欺於人,反而學著人家想著風花雪月,還真當自己是盤菜了麼?

我已經擁有得夠多了,小門小戶的,就別學人家買鑽石放家裏,買不起,也養不起。

抻了個懶腰,就著冷水洗了把臉,看看外頭的耀眼陽光,多麼美好!這亮光讓我想起來,我不是一無所有的,起碼我知道,不論我變成了什麼樣子,花媽媽如何對我,永遠不會變。

想到花媽媽,我的思念便如黃河泛濫,五個多月了吧?看看天色,又數出五十兩銀票,我想去看看她。——嗬,孩子永遠在失意的時候,才想起來父母溫暖的手。我真是過分。

騎南平的馬,應該能趕在午時前到。

外麵的世界依舊精彩,花兒豔草兒翠,小鳥吱喳叫,樵夫在鬼叫。咳,也不怪樵夫扯著嗓子叫,漫山遍野地砍柴,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總是很遠,不叫喚,另一個也聽不見。

我嚐試著微笑,放慢了馬,聽他們好似山歌一樣的閑聊。

:“老王頭,你咋個到南郊來砍柴來了捏?俺記得嫩家離北郊近便點的似個噻?”

:“嗐,嫩個嗦的不長眼色地老聾子,咋個就沒聽說的咩噻?北郊那塊子地方不太平似的撒,俄們隔壁那個老李頭,那天他下大雨回家子嗦的時候,路過那棵歪脖子地老槐樹,哎呀呀,見到嗦吊死鬼勾人嘞!打老遠地就看見兩個人影在樹下,結果等走近了嗦就看見一個人吊死在樹上嘞!可嚇得他喲!鬥笠都掉地上也不敢撿啊嗦,一溜煙跑回家,淋得渾身都是濕得噻,隔天就病了嗦,這不他家還在停靈啊嗦!那玩意凶著呢噻!”